洗完澡之後, 林淡拿出手機準備給拜爾德發信息, 她答應了別人的事肯定會做到,卻沒料拜爾德已經發來了好幾條, 一遍遍地問她在做什麼, 睡了嗎。
【我剛剛在洗澡,準備睡覺了。】林淡打下這行字,表情很認真。
偏在此時, 房門被敲響了, 博爾薩戰戰兢兢地立在門外, 身後是氣喘吁吁的奧斯頓。他穿着一件銀灰色風衣, 襯衫的扣子沒扣好, 總是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亂糟糟的, 像是一路狂奔了過來。
“你和拜爾德是怎麼回事?”他推開博爾薩, 徑直走進來。
“我們在一起了。”林淡跳下牀, 把人請到隔壁的會客廳。
“不可能,你不是被感情左右的人。”奧斯頓下意識地反駁。
林淡擰眉道:“我是怎樣的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從何瞭解?我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我自己做出的,我有足夠的能力負責。”爲什麼她不可以被感情左右?她是人, 不是機器。
“所以說,你也要離開我了是嗎?”奧斯頓眸色沉沉地盯着林淡, 他的表情非常平靜, 但藏在衣兜裡的雙拳卻握得很緊。
“我依然是你的模特。”林淡提醒道。
“那不一樣。”奧斯頓搖頭。
“哪裡不一樣?我依然是你的專屬模特, 我們在合同裡已經說明了不是嗎?”林淡反問道。
“不, 我的意思不是你理解的那樣。除了我, 你不能屬於任何人。”奧斯頓站在林淡面前,氣壓非常低沉。
“合同裡並沒有規定我不能談戀愛。”林淡只認死理。
“是啊,合同沒有規定。我真蠢,爲什麼不把這條加上去?”奧斯頓慘然一笑。
“如果你加了,我就不會與你簽約了,我是爲你工作,不是賣。身爲奴。難怪鍾毓秀要離開你,這樣的條款誰都受不了。”林淡平靜地點出事實。
“我並未限制她談戀愛,她和誰在一起與我有什麼關係?你和她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我依然會做你的專屬模特,我簽了約自然就會遵守。”林淡滿臉困惑地看着奧斯頓。
但奧斯頓卻比她更困惑。是啊,林淡和鍾毓秀有哪裡不一樣?鍾毓秀是利用感情來轄制他,她不但想要他的力捧,還想要他的婚姻,否則她便會離開。但林淡什麼都不要,她甚至與他簽了長達五年的合作合同。然而只要一想到她和別人在一起了,奧斯頓就壓抑不住內心的狂躁。
對自己而言,她爲什麼是特殊的呢?奧斯頓想不明白,卻也沒有再質問下去,因爲他知道林淡很討厭別人不尊重的行爲。他轉身離開了,背影非常狼狽,也非常倉促。
博爾薩跑到窗邊看着那輛呼嘯而去的汽車,低聲道:“林,奧斯頓該不會愛上你了吧?”在此之前,他從未想歪過,畢竟那些設計師面對自己的繆斯時都是各種寵愛,各種包容,做出再狂熱的事都不稀奇。但是,沒有哪個設計師會不允許自己的繆斯談戀愛,除非他們把對方看做了自己的歸屬。
我的天啊,不會吧?博爾薩掩嘴驚叫。
林淡扶着額頭,滿臉困惑。感情題對她而言是世界上最難解的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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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開始,奧斯頓就再也沒出現過,他把自己鎖在家裡,下個季度的新品設計工作也推遲了。而林淡的生活還在繼續,她漸漸習慣了拜爾德的存在,他們會每天早上一起出門上班,中午相約吃午餐,晚上一塊兒跑步,完了林淡會主動邀請他回家喝一杯咖啡,時間一長又變成了邀請他回家吃晚餐。
一切都發展得那麼自然,拜爾德還教林淡學開直升飛機,帶着她在天空翱翔,從鏡面一般的湖海上空劃過,領略大自然的雄偉。
林淡指着下方的浩瀚海洋說道:“每次看見這一幕,我都很想跳下去。”
拜爾德笑着迴應:“那我下次帶你去蹦極?”
“不是,我跳下去之後會幻想着自己低空掠過又飛起來,飛得很高很高。”林淡盡情輕吐着自己的幻想。
“那我下次帶你去玩滑翔翼?”
“好。”林淡垂眸笑了。
下了直升飛機,拜爾德遞給她一個天鵝絨的盒子,狀似不經意地說道:“親愛的,我們先訂婚怎麼樣?”
林淡握緊盒子,猶豫良久終是點了頭,然後被高大的男人抱進懷裡親吻。
回到家之後,林淡還有些回不過神,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答應,卻又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她的感情已經那麼少,沒有任何一點多餘的可供浪費,離開了拜爾德,她不會再去尋覓另一個伴侶。若非拜爾德總是推着她前進,他們走不到今天。
罷了,就這樣吧。她把盒子放在桌面上,悠長地嘆了一口氣,卻沒料孔邦晨給她打來一個電話,約她出去見一面,說有很重要的事要談。到了約定的地點,椅子上卻坐着鍾毓秀。
“很意外見到我?”鍾毓秀伸手相邀:“坐吧,我說幾句話就走。”
“你找我有什麼事?”林淡平靜地問道。
“我希望你能幫幫奧斯頓,他被你毀了你知道嗎?他再也設計不出任何作品,這一次和我離開的那一次不一樣,他把他所有的圖紙都燒了,那是他的命啊!有一次工作室發生火災,他寧願冒着被大火燒死的危險也要跑進去拯救他的圖紙,而現在,他卻主動把它們燒了。你知道事情嚴重到什麼地步了吧?”鍾毓秀身體前傾,哀求道:“現在只有你能救他!別離開他,他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人,別毀掉他好嗎?我後悔了,我不應該離開他,否則他不會遇見你!”
林淡沒有聽她說完就離開了,一路上思緒翻涌。她給拜爾德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會離開一段時間,拜爾德似乎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不對勁,卻什麼都沒問。他給予了她百分百的信任和包容。
林淡趕到奧斯頓的工作室,將一臉頹廢的他拖上車,帶去海關辦理出境手續,然後買了兩張機票,一起飛去了華國。她帶領奧斯頓去參觀博物館,讓他領略中華傳統服飾的美,又尋摸了幾間老派的金銀首飾加工作坊,讓他親手體驗如何製作古老的點翠首飾。
奧斯頓起初還渾渾噩噩的,到後來已沉溺了進去。最後一天行程結束時,林淡把他帶回酒店,徐徐道:“中式審美不是花棉襖和綠褲衩,不是金燦燦和紅豔豔,是深厚的歷史底蘊。奧斯頓,我的骨子裡流淌着中華的血,我想創立一個國風品牌,我要當設計師,你能幫我嗎?”
奧斯頓頭一次直視她的眼睛,搖頭道:“設計師不是誰都能當的。”
“我知道。”林淡一邊說話一邊在紙上塗塗抹抹,然後把一張初成型的畫稿遞過去。她原本可以設計得更好,但是爲了救奧斯頓,她留下了很多瑕疵。她設計的是一條深V荷葉邊半袖薄紗長裙,衣領用金玉珠子點綴了一圈,腰間繫着一根同樣用金玉珠子點綴的腰帶,裙襬也是荷葉邊,繡滿古老而又豔麗的中式圖案,效果竟然很不錯。
奧斯頓盯着這張圖紙看了很久,終是拿起筆,把不滿意的地方修改了,又增加了很多小細節。經過他的加工,這件半成品禮服立刻就變成了美輪美奐的完成品。
林淡彎下腰,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微笑道:“看見了嗎奧斯頓,沒有我,你的才華依然還在,只是你自己把自己封閉了。”
奧斯頓望進她黑白分明的眼,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看着這張設計稿,低聲道:“我們的品牌叫什麼名字?”
林淡說是要轉行當設計師當然不是哄奧斯頓的,當即便道:“你說呢?”
“就叫淡吧。”奧斯頓拿起筆,在稿紙上笨拙地寫了一箇中文的“淡”字。因爲這是屬於他和林淡的品牌,就彷彿他們還在一起,所以他的靈感和才華又回來了,只是這一點已經沒有必要告訴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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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華國回來後,奧斯頓辭掉了A·C的職務,所幸他的學生沿襲了他的風格,足夠帶領A·C開創新的輝煌。明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還會舉辦一場狂歡大秀,把這一慶典延續下去。
隨後,奧斯頓開始着手創立自己的品牌,雖然具體的情況還未被外界得知,卻已經有人收到了消息。
“我以爲你這次好不了了。”鍾毓秀找上門來,滿臉都是諷刺。
“我很好。”奧斯頓不欲多談。
鍾毓秀繼續道:“看來你對林淡的感情也沒有多深,才幾個月就恢復過來了。當初我離開的時候你頹廢了一整年,我應該高興嗎?”
“不,她和你不一樣。”奧斯頓低頭畫設計稿。
“我和她哪裡不一樣?”鍾毓秀氣極了,卻又不忍心對消瘦了太多的男人發泄。她恨他,卻又可憐他。
奧斯頓扯開蒙在人臺上的黑布,讓裡面的一條白色婚紗展露出來,一字一句說道:“看見了嗎,這就是你們的不一樣。你帶給我的只有毀滅,林淡卻可以讓我重生。我的心裡存着她就夠了,只要存着一天,我的靈感就不會枯竭,她永遠在我這裡。”
奧斯頓指着自己的心臟,目中滿是痛苦,卻又透着釋然。
“你竟然親手爲她設計婚紗?”鍾毓秀看着這條美得遠超她想象的婚紗,終是潰敗而逃。奧斯頓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可是他卻能強忍着心痛親手爲林淡縫製嫁衣,然後把她送到另一個男人手裡,他該有多愛她?
鍾毓秀一路跑一路落淚,心裡恨透了那個當初決意要離開的自己。
奧斯頓專注地看着這條婚紗,然後執起空蕩蕩的袖管,放在脣邊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