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他對美麗你做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情的,居然、居然找人偷拍自己親生女兒的不雅照,只爲了換點錢供他自己賭博揮霍,這、這簡直就是禽獸不如!令人髮指!簡直不配做父親!”程落雪說得是痛心疾首,好像她跟張美麗是什麼要好的閨蜜一樣,然後又眼睛水汪汪地看向張美麗,“可是我知道美麗你不會輕易就讓他得逞的,你那麼……那麼厲害,據說昨晚上把那個拍照的人嚇了個半死?嘻嘻嘻美麗你真是太帥了~”
張美麗聽了這一會,一塊牛排也吃完了,就又叫了兩份烤羊排,一邊吃一邊不耐煩:“你要說的就這些?我沒空聽你回憶往事抒發感情,沒事的話我就要走了。”
程落雪趕緊做出知心姐姐的樣子:“別呀,美麗,咱們姐倆也好久沒見了,陪我多說會話能怎樣嘛……現在我在美國好歹也算有了點地位,我先生也算有點人脈和關係,如果你要把這事訴諸法律的話,我絕對會盡我所能提供幫助,你看,我有這個~”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從手包裡掏出一支錄音筆。
“你看,昨天他找我說偷拍照片那事兒的時候,我就留了個心眼,拿錄音筆把他說的話都錄下來了,哪,這個東西就交給你啦,你肯定有用。”程落雪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把錄音筆放到張美麗面前,“我今天來見你其實就是想把這個錄音筆交給你,哦對了,這是我先生的名片,我在背面也寫了我的聯繫方式,如果還有什麼地方要用到我的話,一定要說哦,咱倆誰跟誰啊,以前那些不愉快我都忘了,我一定會盡最大力量幫你的~”
說完這些,她又掛上甜美的笑容,拍拍手叫道:“服務生,麻煩過來一下。”等服務員過來,她就拿出一張支票遞過去,笑道:“待會不管這位小姐吃了多少,餐費你就在這支票上寫,我全包了。”
服務員看看埋頭苦吃的張美麗一眼,再看看笑靨如花的程落雪,有點尷尬地說道:“不好意思這位女士,可是……這位張小姐在我們希爾頓的一應開銷,已經都有人預先支付過了,並不需要您再另行結賬。”
程落雪的笑容僵了兩秒鐘,才故作鎮定地把支票收回去,又拿出一疊綠油油的鈔票甩過去,“好吧,那這給你做小費好了,不用謝。”
服務員這才滿臉堆笑地把厚厚一疊小費拿走了。
“那美麗,你慢慢吃,祝你在美國玩得開心哦,有事隨時打我電話。”程落雪優雅地站起身,穿上外套拿起手包就想走。
“……等等。”張美麗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怎麼啦?”程落雪立刻撲閃着大眼睛回望她。
張美麗端詳着這個女人,雖然她只是一段數據,但她自己肯定認爲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類,所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女人身體已經垮了,雖然外面沒有表現出來,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這個情況?
雖然極其厭惡拜鼻孔教教衆,但張美麗面對人類這種生物的時候,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敬意的,即使是面對程落雪也是。於是她認真地凝視她,語氣硬邦邦地說了句:“女人,你時間不多了,那個……好好保重吧。”
程落雪呆住了。
一瞬間臉色就變得比白紙還白。
好像剛纔張美麗說了什麼了不得的驚天內|幕一般,她整個人都開始發抖,最終腿一軟,重新坐回了沙發裡。
“你……你……你剛纔……說……什麼?”她聲音發顫地問。
張美麗皺眉,這地球人的反射弧都這麼長嗎?這女人雖然身體內部已經不行了,但應該還沒有到耳聾的地步吧。
不過,程落雪好像並不需要她回答什麼。
她臉上又露出了那種深切的悲哀和絕望,嘴角浮現出詭異的笑意,她雙眼像釘子一樣凝視着張美麗,有點神經質地小聲說道:“你都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一直在看我笑話,對不對?”
“知道什麼?”張美麗皺眉,隨即反應過來,皺眉,“你是說你感染了艾滋病然後又引發了肝臟癌變併發症的事情?是啊我早就知道了,就在剛纔用了那個沾過你的血的餐刀的時候。”
程落雪睜大了眼睛,顯然張美麗說的已經超出了她的常識認知範圍。
“你……你這個——”程落雪又有點歇斯底里了,但她總算還知道這裡是公共場所,如果她大喊,那就很有可能被更多人知道她感染了艾滋的事情,於是還是儘量壓低聲音,“那、那你爲什麼還用那把刀切肉?還吃了那麼多?你這怪胎!怪物!蠢豬!”
還沒等張美麗答話,她又詭異地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事情,眼淚都笑出來了,雙頰浮現出病態的紅暈,她笑得整個上半身都幾乎趴在了桌子上。
笑得淚眼迷濛中,她好像看到了未婚夫雷蒙淫邪又猥瑣的笑臉,想到他那些古怪噁心又殘酷的嗜好,還有……他叫來的那些朋友,那些……他讓她一個人——去伺候去服侍的那些禽獸!
就是因爲那段日子太過荒淫,她不知道接待了多少個他的“朋友”,不知道是哪個畜生身體裡攜帶了病毒,她才、纔會染上這種絕症!
她又想起那天她感到不適,去醫院之後,醫生私下給她看的尿檢結果。
那是個大晴天,可她偏偏就感到整個世界都黑暗了,一陣天旋地轉,要不是有司機和傭人陪着,她當時就想從醫院大樓上跳下去。
爲什麼,爲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她!
她的人生,她的幸福,從此再也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明。
可是……現在呢?
她看向眼前白皙苗條的少女,又是一陣瘋狂的快意和舒暢涌了上來,張美麗,張、美、麗!這個讓她痛恨的女人,就算她身世優渥花容月貌前程遠大所有人都捧着她又怎麼樣!她吃了她的血,她現在身體裡也有艾滋病病毒了!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從攜帶者變爲感染者,受盡白眼和歧視,最終在病魔纏身中痛苦又絕望地死去!
哈哈哈哈,就算她註定要死,能拉上這個姓張的女人墊背,那也值了!
程落雪就笑得直不起腰來。
她是真高興。
可是,即使是這樣一點變態的扭曲的白日夢,也很快就被外星人無情地打碎了。
“你在笑什麼?”張美麗皺眉,“如果你在幸災樂禍的話,那你可以歇歇了,因爲我是不可能染上艾滋病的。”
程落雪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你在說什麼?”她說,臉上還帶着點笑影,眼裡是荒謬和嘲諷,“你在掙扎什麼?你是想騙我還是騙你自己?好好去查查艾滋病毒的傳播途徑吧……現在說這種話又有什麼用?咱倆可是同病相憐啊,我的好、妹、妹!”
張美麗微微偏頭看她,覺得這女人神智好像已經有點不正常了,單憑一張嘴說,好像並不能讓她相信。
可是……唉,誰讓她張美麗是個善良的星際聯邦軍人呢?即使是戰場上的敵人,也要讓他們體面地死去,從不虐俘或辱囚,更何況這個——只是讓她感到厭惡,並沒有對她有什麼實質性傷害的人類呢。
她還是不能讓她被矇在鼓裡。
也算是在她死前,她對她做得最後一點善事吧——雖然她只不過是一段數據而已。
張美麗被自己善良又高尚的偉大情操感動壞了,於是擡頭環顧了一圈,她們所在的這個卡座位置比較封閉,三面是牆,另一面還有一棵高大翠綠的熱帶盆栽做掩映,餐廳里人也不多,附近也並沒有電子監視設備。
於是張美麗放心地點點頭,擡手就把自己的左臂掰了下來,然後把斷口亮給程落雪看。
裡面是一堆金屬和橡膠管還有電線之類組成的機械裝置,不斷有閃爍的流光透出來,顯然是正在運轉。
“我並沒有人類的身體,”張美麗嚴肅地說,“當然不可能染上你們人類的疾病。”
程落雪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中。
張美麗也不怕她說出去,且不說她有沒有那個膽量,就算她有種說出去了,估計也不會有人相信她。
“行了,我吃飽了,你的錄音筆我收下了,多謝。”張美麗點點頭,拿起錄音筆站起身,“多保重吧。”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餐廳門,她隱約聽到餐廳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又淒厲又難聽,好像瘋了一樣。
張美麗搖搖頭,嘆氣,所有生物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是這麼不淡定的,即使是她自己,到了那一天,估計也不能免俗。
記得人類的艾滋病毒是離體超過幾分鐘就會死亡吧?那這隻筆應該沒事吧……算了,保險起見,待會還是用高熱射線消一下毒,免得張夢遙他們——那些脆弱的人類,雖說只是數據,但萬一感染上也不大好。
有了程落雪提供的錄音筆,警官亞瑟十分高興,聲稱這是決定性的證據。他甚至打了個電話給程落雪,詢問她能否出庭作證,但接電話的確實雷蒙大宅的管家,說是主人的未婚妻偶感重病,已經送進醫院調養,不能出庭了。
不過即便如此,也絲毫不妨礙張凱華的定罪。由於他並沒有獲得美國國籍或者綠卡,所以將被遣送回國,並且由於他當年是吞了張氏集團的公款逃到海外的,情節十分嚴重,所以即使回到國內,數罪併罰,沒收個個人財產啊,剝奪政治權利啊,二十年以上的徒刑之類的,他也逃不了。
這就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