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黃色眼球的猜測由來已久, 但主動沉沒自我意識，激活識海內的鬼怪標記，卻是邏輯串聯的那一刻, 唐心訣產生的大膽念頭。
這一操作的風險不是正常人可以承擔的, 但同樣, 正常人也不可能被種下這麼多鬼怪標記。唐心訣有些自嘲地擡了擡手指, 絲絲縷縷精神力重新形成, 壓住了空中幾件浮躁不安的物品。
巧就巧在，她恰恰是一個精神力異能者。
在她的精神領域裡放東西，交點房租, 不過分吧？
從“房租”的結果來看，紅黃兩隻眼球間不僅有聯繫, 恐怕還是等級森嚴的上下級關係。
這就奇怪了。想要她命的鬼怪有很多, 但在那無數次噩夢輪迴中, 她卻並不記得有遇到過類似的怪物。
還是說，有些曾經發生過的重要線索, 被她忽略了？
回想起記憶殘片裡的遊戲提示音，比賽應該已經安全結束，唐心訣反而冷靜下來，也不急着出去，靜靜等待精神力恢復。
此消彼長, 精神力恢復得越多, 鬼怪標記就越沉寂, 直到它們徹底失去活力, 她才能打開輔導員饋贈的開關, 將它們徹底封印起來。
識海內的時間靜靜流動，其他三樣標記物安靜下來, 只有剛剛“重見天日”過的黃色眼球還有些躁動不安。
據唐心訣觀察，它裡面並沒有完整的意識，僅僅是一團被投放進來的能量。也正如此，儘管它短暫“取代”了她的主意識，但只要沒把主體召喚過來，就不會產生實質性的危害。
更何況，她們還有復活卡這張底牌。
思及至此，一些細碎聲響忽然傳入耳畔，等它拼湊成完整語句，竟赫然是遊戲的機械提示音：
【比賽即將結束，本場比賽一切比賽道具將由主辦方回收……檢測到你的一次性道具復活卡即將失效，是否兌換其他權限？】
唐心訣心念一動：“能兌換什麼權限？”
【選擇融化一張復活卡，可增加全體死亡考生30%復活概率。如果不兌換，將不產生任何影響。】
沒什麼好猶豫的，唐心訣說：“換。”
【指令已接收，開始兌換……兌換成功。當前死亡考生復活概率爲80%，正在進行最後判定……判定完畢，比賽入口關閉。】
【叮叮叮、咚咚咚、愉快的寢室友誼聯賽結束啦！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主辦方布先生爲大家點燃盛大的幸運煙花宴，祝大家在大學城學業順利、步步高昇！】
隨着一段悅耳的歡慶音樂響起，一股沁涼的舒爽感注入她腦海，身體上的痛苦頓時消弭大半。彷彿喝下了一大杯提神醒腦的飲料，唐心訣有一瞬間甚至感應到了自己的身體，隱隱有甦醒的趨勢。
毫無疑問，這股對考生十分有益的能量，來自“比賽主辦方”。
所以……布先生？
這個首次出現的身份令她心頭一動：從遊戲提示來看，對方應該不是[精靈之家]那種惡性鬼怪，更像是輔導員那樣的中立NPC。
尤其是“幸運煙花宴”這個名字，似乎有些微妙地對應了她之前在比賽裡放的那簇“倒黴煙花”？
唐心訣有些莞爾，可惜她現在沒辦法從識海中甦醒，不能親眼目睹放煙花的場景。只好等醒了之後再問問室友情況。
當然，她首先得承受住張遊的怒火——爲她擅自做出這麼危險的選擇，又陷入昏迷讓她們擔心，少不了要面對一個或者多個磨刀霍霍的室友。
摸了摸有些發涼的脖子，唐心訣無奈地笑笑，在懸浮的鬼怪標記面前坐下，就着這股甘露般的能量，讓意識陷入了更深層的運行中。
……
鬼怪、獠牙、追殺、逃亡。
危機四伏的女生寢室，望不見盡頭的走廊，看不到光明的黑暗。
黑霧蔓延之處，必有陰冷危險的怪物隱藏，她只能不斷躲避，奔跑，只有將這些怪物和黑暗一起遠遠甩在後面，她才能活下去。
“別跑了……你跑不掉的……”
“看看前面，哪裡有盡頭呢？就算你醒了，閉眼後不還是要回到這裡？”
“看看你的樣子，平凡、弱小，當人類有什麼好的呢？不如墜入這裡，變成和我們一樣的存在。不用再承受一切規矩束縛，只有強大、力量、自由……”
“下來吧、下來吧、停下來吧！”
唐心訣猛地停住腳步，在一片咯咯笑聲中將手裡的匕首狠狠向後刺去，快準狠地割掉了怪物的舌頭。
四周笑聲一滯，開始此起彼伏地惱怒尖叫，唐心訣看都沒看一眼，把舌頭往兜裡一揣掉頭就跑。
滿地找舌的怪物：“……”
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尖叫聲中摻雜着窸窸窣窣的交談：“她怎麼又找到武器了？你沒有好好藏起來？”
“我藏得很好呀，她把我肚子剖開找到的，還把我縫肚子的針也搶走了。”
“她怎麼搶的？”
“她越來越快了呀，你看她的速度，連黑霧也追不上她呢。我好餓呀，下次我不要再來這裡，嗚嗚嗚離地面越來越遠了，我回不到大學城去了，都怪你們、都怪你們！”
“都怪你！廢物！都怪你，扯斷你的腸子，哎呦，別抓我的喉管，嘔嘔嘔！”
“噓，完成它們的要求，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別忘記啊……看，有新的人來了。”
唐心訣的奔跑速度微不可查慢了些許，她沒回頭，只有握着武器的手更加用力。
以前每次墜入噩夢，她是聽不懂這些鬼怪的交談的，但是這次，只有這次，她不知爲何卻能聽懂了。
但從這些話語中捕捉到的信息，對她來說卻太過陌生——什麼是大學城？完成誰的要求？新的人是指誰？
腦海裡像有一根緊繃的弦被撥動，唐心訣卻始終想不起來更多東西，眉心蹙得越來越緊。
一股強烈的預感告訴她，她需要回頭看，回頭看向黑暗裡，這樣才能找到她想知道的一切。
可是本能記憶卻掙扎着，讓她絕對不能回頭，因爲黑暗絕對不可以觸碰，只要觸碰了就會被拖入其中，這是她還不能對抗的危險。
……不，現在，或許可以對抗了。
一個念頭躍出水面，她突然想起。
因爲已經吞噬了一切的黑暗裡，有很重要的人，也有她自己。
她不用再永無止境地逃亡，黑暗中本就沒有光，但她有了驅散和點燃的力量。
低下頭，手裡的匕首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條筆直的馬桶搋，唐心訣掂了掂它的重量，轉過身去。
視野中，一道刺眼的白光像撞擊地面的彗星斜掃而來，將她淹沒。
***
“小姑娘，小姑娘？發什麼呆呢？”
唐心訣睜開眼，下意識按住有些鈍痛的太陽穴，漫長零散的記憶漸漸回籠，四周場景也進入眼簾。
看到眼前景象，她微微怔住。
如果沒記錯，她好像剛剛通過識海里的噩夢循環，本以爲會先回到宿舍，可是一道白光閃過……這是哪？
眼前是一處人流密集的場所，正前方是一道安保森嚴的鐵製圍欄大門，很多中年男女圍在大門外，約十八九歲的男女生急匆匆涌入門內。
把唐心訣叫醒的是一位中年婦女，神情關切：“我看你拿着准考證，也是考生吧？馬上考試啦，還不快點進去？”
准考證、考試。
這兩個關鍵詞進入腦海，一連串記憶被瞬間激活，唐心訣意識到了面前場景是哪裡。
這是在一個學校考場的門口！
至於是什麼考試……
她低頭打開了手裡的准考證。
【2017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統一考試】
……？？？
她這一覺，直接睡回了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