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唐心訣的話, 女生臉上出現一絲空白。
她怔怔盯着紅線，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五官難受地皺成一團, 伸向紅線的手開始顫抖, 呼吸粗得彷彿拉風箱。
“是我……是我的……血肉？”
唐心訣凝視着她：“你們是生前就被校方戕害的, 那麼你們記不記得, 自己的屍體在哪裡？”
姜同學茫然擡眼, 神情更加迷茫。
“屍體？我……不知道。”
當她從渾渾噩噩的黑暗中甦醒，接受自己是一隻死了不知道多久的鬼魂的現實，就只在有限的空間裡漫無目的飄蕩, 除了對學校的仇恨外什麼都沒想過，也從沒思考到這個問題。
唐心訣輕聲點頭：“原來如此。”
“我之前一直很好奇, 爲什麼你們會被校方壓制在這裡。遊戲給了你們更強的實力, 你們才應該是這裡真正的NPC, 卻成爲被封印的一方……現在我知道了。”
她字字鑿落：“它們竊取了你們的力量。”
被紅線侵蝕後，考生的血肉也會隨之被同化成紅線, 絞碎她們的五臟六腑，再從嘴中全部嘔吐出來，這個過程會伴隨生命力被迅速抽乾，直到只剩下一個空殼。
當同化進行到最後，她們的結局大概也是像那個男寢鬼怪附着的身軀一樣自爆, 創造出更多的紅線, 成爲校方新的養料。
——那麼在這之前, 男寢地面下方密密麻麻的紅線, 又是怎麼來的？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教務處之所以能在某種程度上控制這個副本, 根本不是來自於它們自身在遊戲中的力量，而是來自於它們早就擁有的一批身軀, 那就是曾經埋葬在這裡的你們。”
姜同學瞳孔收縮，她還沒能消化這一信息，在一旁的蔣嵐率先出聲問：“既然如此，那是否能通過紅線來找到教務處？或許人會對自己血肉的經歷有所感應。”
珂珂卻皺起眉：“就算紅線是用血做出來的，從人死亡的一刻就脫離了肉身，還能有聯繫嗎？”
“紅線影響的不僅僅是肉身。”唐心訣篤定道：“如果僅僅如此，那之前的男寢鬼在自爆時完全可以逃脫——他沒有。”
“對！”郭果恍然大悟，猛點頭：“而且如果鬼魂和紅線沒有聯繫，爲什麼它們會這麼想吃掉，吃了又能脫離環境封印？”
這說明與紅線綁定的絕不止是身體，還有她們的靈魂！
唐心訣喟嘆一聲引回主題，對姜同學說：“所有的一切都將線索指向紅線，所以我們將它帶回來。活人被紅線吞噬，但鬼魂反而可以吃下紅線，它暫時可以讓你們在寢室樓內自由行動，但是如果你們控制不住自己本能的慾望，導致吞噬的太多，就會反而自爆。”
畢竟一個人的身體，自然只能承受一人份的“血肉”。
一番話下來，姜同學終於從震驚和暴走狀態中找回理智，目光復雜地落在紅線上，幽幽開口：“我想報仇。”
這是她們最初也是最後的願望，是她們從黑暗中醒來的第一想法，也是既能讓她們瘋狂，又能讓她們清醒的軟肋。
姜同學微微仰頭張開嘴，一聲刺耳無比的尖嘯從口中發出，寢室房間內席捲不停的旋風終於穩定下來，凝聚在她身邊。
“我先只吃一根，試試能不能出去。”姜同學艱難地吞嚥口水，沉痛道：“就，先來一根吧。”
“不。”唐心訣卻又一次搖頭：“你現在佔據的是13號的身體，她沒被紅線侵蝕過也不缺少血肉，你吃下去就會直接和13號一起自爆。”
“所以……”
其他人領會到唐心訣的意思，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被攙扶着的，昏迷不醒的5號6號和10號身上。
學生鬼怪恢復行動需要身體，吃紅線也需要契合的身體，而現在，她們眼下正有三具奄奄一息，同樣急需維持生命的身體！
姜同學沿着她們目光一看，嚇了一跳：“啊，她們還沒死啊？”
剛剛隔着牆洞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她還在疑惑爲什麼唐心訣一行人帶了三個死人回來呢。
話不用多說，姜同學一揮手，兩道勁風在虛空中颳起，轉眼落到5號6號兩人身上消失不見，而早已雙眼緊閉的兩人忽地吸了口氣，睜開眼睛。
下一秒，姜同學自己也向後一仰，13號的身體就軟到在地，她自己則進入了10號的身體，對着胳膊上的傷口若有所思。
“很虛弱，她現在非常虛弱，力量越來越小，而且過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死掉。”
她閉上眼睛：“這種感覺讓我有點熟悉，好像在我渾噩沒完全清醒的時間裡，也曾經有過這種體驗。”
她現在已經基本相信了唐心訣的推測。
學校敢把無數學生都弄死在這裡，再利用她們的屍體做出喪盡天良的事情也一點不讓人奇怪。
自從10號三人被附身，她們身體的“紅線化”似乎就停止了，姜同學甚至從10號的手腕裡抽出了一根細長的紅線，再囫圇吞進嘴裡，砸吧兩下：“沒什麼感覺。”
唐心訣：“這種剛剛形成的紅線，還沒有經過教務處的加工，應該只是半成品，而且你自己吃自己的，總量並沒變多。”
她心中已經有了更多猜測，但此刻不必多說，遞過去自己帶出的紅線，“吃這個試試。”
姜同學一伸脖子把線吸溜進去，剛要開口說話的下一刻面色忽變，怔怔舉起自己雙手，彷彿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
緊接着她轉身撲到牆壁破洞前，試探着伸出一隻手。
手臂暢通無阻地伸了出去，然後是肩膀，頭，全身……當姜同學整個人都站在走廊內，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唐心訣及時提醒：“一根紅線效力有限，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姜同學被暈暈乎乎拉回來，整隻鬼還處於難以置信的狀態，片刻才能組織語言：“你們知道嗎，我剛剛好像餓了五百年終於能吃上飯，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吃飽，不對，應該是喝了第一口水……”她語無倫次地比劃着試圖表達自己的感覺。
附身在5號6號的另外兩個女生吃下紅線，也露出難以形容的奇異神情。
這是她們第一次離開囚困了自己如此之久的寢室，走進以前毫不知情的暗道走廊，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恍惚感。
“我就說他們爲什麼總是能知道我們在做什麼，知道我們在商量什麼，還像鬼一樣隨時隨地出現。”一個女生眼睛通紅：“原來它們就藏在這裡！”
說到激動處，女生周身炸起森森陰氣，已經迫不及待要掘地三尺把教務處找出來了。
姜同學捧一簇紅線過去：“彆着急，先吃飽再辦事。”
女生：“……好的。”
張遊照顧着剩下幾個女生，看見姜同學等鬼大吃特吃的場景，仍舊有些擔心：“心決，之前的男寢鬼也吃過紅線，他們卻沒能找到教務處，我們這次可以嗎？”
“我們是不同的。”唐心訣靠着牆壁，聲音明確。
男寢鬼怪在上一場考試中與考生自相殘殺，本來就已經所剩無幾。但女生寢室這裡卻還未經摺損，數量龐大的新生厲鬼虎視眈眈，否則也不會讓教務處龜縮到現在都不敢露面。
“我還有一件事沒弄懂。”張遊走到她身邊，她剛剛心細如髮地捕捉到唐心訣話語裡的一些信息，在腦海整合過後提出疑問：“如果說紅線是副本形成後被創造出來的，但這些學生的屍體卻是實打實在很久以前就被學校保留着，纔會有利用的機會，對嗎？”
——那這個學校到底變態到什麼程度，纔會在將學生折磨致死後，還存儲她們的屍體，異化她們的血肉，榨取她們的力量？
並且，如果校方真的能獨立創造出“紅線”這種陰毒至極的東西，說是被遊戲偏愛都不爲過，怎麼會對應副本中力量更弱的那一方？
唐心訣毫不意外張遊會想到這一點，笑笑回答：“誰說這些紅線，一定是在遊戲裡被創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