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心裡有你。”婉娘看着蒼虎的眼睛，那眸低泛着的情絲，也是一發不可收拾。
蒼虎的手開始顫抖，抖的很無力，擡起來再次伸向婉娘，很想抓住她，有很多話想對她說，但那嘴已經抖的不聽使喚了。
經歷了這麼多，他太清楚，什麼是真心真意，什麼是虛情假意。
他有兩個老婆，當年娶李雲是無奈之舉。
李雲的叔叔很有來頭，當時，爲了生活，爲了名利，爲了金錢，他娶了愛上他的李雲。
但好日子不長，李雲的叔叔過世了。
他還是要靠自己。
李雲也捨命幫他，倆人一起經歷過很多風雨，但是，李雲不能生孩子，這時候突然冒出來的秦美娥懷孕了。
他沒有背信棄義，依舊答應李雲，只要她乖乖做他老婆，不要塗填任何事端，他的家產永遠有她的一半。
然而，李雲的情義也在蒼虎有了另外一個女人開始，漸漸淡了，心死，心碎，剩下的只是金錢的爭奪。
蒼虎一直忍耐，深知自己也有錯的地方，一直忍耐兩個女人的勾心鬥角。
直到李雲外面有人，他也就稍微平復了心理，不覺得自己虧欠李雲的，該給的，他不會少給。
情分也就沒了。
當他發現秦美娥也是那副嘴臉，好無情份可言，他的內心是孤獨的，刺痛的。
最後的最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兒子也不是自己的。
當時的他，有那麼一瞬間會覺得，領養的羅娜，好像纔是自己的。
差點倒下，一怒之下，他打算將所有的肉中刺都除去。
人生這樣失敗，他從來沒有想過，他以爲他是成功的，但他卻輸了情。
都去死吧。
在這樣扭曲的心態下，他開展了一切，把一切都埋在心底。
秦少航，他也留了一份情，他以爲他不說，他還有這樣一個兒子，起碼，他叫他爸。
可是，這個兒子，也給了他一刀，最後造反的讓他心寒。
那時候面對秦少航，他真的想殺了他，可他下不了手了，好像殺的人太多，好像這世界只剩下他自己。
被抓之後，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糟老頭，沒人管沒人問，將來被槍決，好像也沒人收屍……
可是他卻遺忘了，遺忘了這個叫婉孃的女人。
他以爲她會恨死他，不在出現的，又或者落井下石。
可他沒想到，這個女人是這樣坐在他面前，滿滿的都是情分。
人間的情，在這一刻，他好像才真正的感覺到。
一輩子老鼠一樣的隱秘生活，本就無親。
婉娘，那個曾經赤腳把他從喬上救下來的女人……
“我們都一把年紀了，有沒有又能怎樣。”婉娘苦笑着，她感覺到了，這一刻才真的感覺蒼虎也有情。
回想最初到現在，婉娘清楚，她是在自欺欺人，儘管多年前她幫過他，可是他的情分也僅僅是幫過他而已，沒有多餘的情感。
後來自欺欺人的，想去享受，想讓蒼虎對她多一點情。
可蒼虎的表現永遠是忽冷忽熱，她每次去吃飯，吃飯過後，也就是客套的說一些話，然後就回來了，不回來的時候也是站在客房的門口，望着蒼虎上樓回主臥的身影。
那感覺每次都很失落，她好像很清楚，蒼虎好多時候都有他自己的算盤，陰謀。
可她真的不想去相信，不想去面對。
要知道，婉娘這一聲也是坎坷的沒有自殺，沒有精神病，已經是難得了，她很想晚年有一個幸福，可蒼虎卻不想給……
婉娘曾偷偷的哭過，每次叫羅娜的名字的時候，都爲自己這麼多年潛意識裡藏着的這個叫羅震的男人感覺不值。
但也安慰自己，有什麼不值的呢？自己還不是一樣，爲了生活在男人們身邊打轉，人家怎麼會把你這樣一個很有名的女人接收，哪怕是小四兒好像都不想。
自己身份何其低下，能給點情分，就不錯了。
羅娜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蒼虎的問題時，她有時候是頂嘴的，但心裡都明白啊，只是還抱着一點希望。
直到最後的最後，希望破滅了。
她本是恨他，恨不的他立刻就被槍決。
可是日子慢慢過去，自己這邊這麼好，每天舒坦的跟着女兒女婿，一想到蒼虎，她心理就不舒服，很難受。
她是一個可以共同甘苦的女人，這一點，蒼虎在這時候才領悟。
蒼虎哽咽過後，情緒才慢慢恢復，擦着眼淚，鼻涕的低着頭傻笑，“對不起，跟娜娜說一聲，我對不住你們。”
“這算是懺悔嗎？”婉孃的心很激動，甚至好像他的懺悔能讓她得到什麼解脫，心中的鬱結可以打開了似得。
“不是算，就是，我蒼虎一輩子，到最後，才懂得什麼是情。”蒼虎說着，繃不住又落淚了，老淚縱橫，白髮蒼蒼的模樣，着實在讓人可憐。
他體質一直好，從來沒有什麼問題，一直看着比婉娘年輕很多，這一折騰，在監獄裡，嫣然已經是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
婉娘倒顯得精神多了，浴火重生藉着女兒的光好很多。
“如果人生，還可以重來，我不會這麼做。”蒼虎又擦了一把鼻涕，眼睛已經溼的沒辦法看清楚面前玻璃後面的婉娘。
“你會怎樣？”婉娘漏出一絲欣喜，渴望的看着蒼虎。
“當年我就不會走，一直拉着你的手，我們在一起，從頭來過，放下之前的怨念，我們生兒育女……”蒼虎的聲音本就沙啞，這一刻更沙啞了，把婉娘說的眼淚一把把的落，不由自主的，兩個人的手隔着玻璃，兌在了一起，他的大手，她的小手，彷彿玻璃已經不能成爲距離……
“我可以在外面工作，哪怕是做民工，哪怕是收廢品，我都會養着你，給你養的胖胖的，不讓你吃苦，我會做飯，我可以給你做飯，如果你說你想吃什麼，你就告訴我，我都去給你弄來……”蒼虎忍不住繼續說着，好像想把重活的一個人生都說完似得。
婉娘激動的聽着，眼淚已經掉了不知道多少次，好像不需要真的經歷，他給的這一番話，足夠讓她抱着過完她幸福的晚年。
“如果我幹活累了，你會不會給我揉揉肩？”蒼虎忍不住去問婉娘。
“恩，會，會給你揉肩，捶腿，你老了，我扶着你，去看夕陽，我們的孩子都會很幸福，都會正常上學，到社會上參加工作……”婉娘說道這個，哭的更傷心了，喉嚨腫脹的快說不出話，她也想說。“如果有緣，羅娜我還想領養，咱們可以給她養的很好。”
“恩，恩。”蒼虎不停的點頭，“這種日子，纔是好的啊，我到現在才明白，真的太晚了！太晚了啊！”
“不晚，你用心感受一下，咱們的人生，可以那樣過的，可以的。”婉娘擦乾眼淚，很認真的看着蒼虎。
“恩，恩。”蒼虎又點頭，哭聲卻越來越大了，“只剩下想象……”
他哭着，苦笑着，這對於他來說，和婉孃的感覺又是不同了。
婉娘一直等，她感覺到幸福。
而蒼虎，卻是一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勾心鬥角的陰謀，給他帶來的是無盡的悔恨。
“想象也是好的，能在末路懂得回頭看一眼，就是好的了。”婉娘好怕，好怕蒼虎是絕望的，痛苦的，誰都知道，他即將被瞭解生命，最後的時刻，其實醒悟纔是最痛的。
如果沒有醒悟，一直笑着，說他這輩子值了，那麼，他就不會痛苦。
這一刻，婉娘忽然後悔來見他。
“好好的，照顧孫子，又有孫子要出生了，我沒那個福氣。”蒼虎哽咽着又找來話題，不想沉默，因爲他把這一次見面當成最後一次，也想好了，是最後一次。
“恩，也許你能看到的，我跟羅娜說，她會願意，讓你看的，羅娜不是一個記仇的人，她是好姑娘……”婉娘下意識的說着。
沒想到這話，卻讓蒼虎更加覺得刺痛難忍，“啊，是好姑娘，我知道……”
“女婿也好的，他對羅娜特別好，從來都都是百依百順的，也很孝順。”婉娘忍不住又說。
提到霍寒煜，蒼虎又是一陣刺痛，從頭到尾，他明白，霍天龍這個兒子的優秀，和他教養出來的秦少航完全不是一樣的，霍天龍再逼他，他也沒有做過任何大逆不道的事情，表面上那些現象，他從來也沒相信過，他很瞭解霍寒煜，這樣一對比，他很難受，這樣一想，他更加覺得自己那麼對霍寒煜是多麼的不公平……
唯一欣慰的是，他始終還因爲其他目的，而沒有徹底下死手，這一場仗，他輸給霍寒煜和羅娜，心甘情願。
“我找找律師，咱們爭取別槍決，我還想等你出來呢。”婉娘好意的想讓他抱有點希望。
蒼虎已經沒辦法承受，呼吸開始困難，忽然間，渾身抽搐的昏厥了過去。
婉娘急的想進去，但進不去，只得眼睜睜的看着獄警給他擡走。“羅震，我等你，下輩子，咱們就那麼過，不要再重蹈覆轍……”
嘶吼聲，感染了所有在場的人，無論男女，都淚眼朦朧，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去，擦了擦眼淚。
婉娘站在那裡久久未動，望着蒼虎離開的方向，不知道是王輝的吩咐，還是說大家都不忍心去打擾這樣一個女人。
離開監獄後，婉娘很欣慰的回到家裡收拾東西，想着給他送點什麼，做點自己最後能做的。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就在當晚，王輝上門了。
“輝啊，你怎麼來了？”婉娘有些欣喜，“剛好，你幫我捎點東西給他，我知道白天拖你幫忙見他，已經很爲難了，這東西，你幫我捎去吧……”
“你親自去吧。”王輝面色有些沉，聲音很低，低的婉娘差點沒聽清楚。
“輝啊，這不太好吧？”婉娘下意識的迴應，“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怎麼也得隔兩天在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