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記聞言，眼中不着痕跡的閃過一道寒芒。本要拒絕這通電話，但考慮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終於還是接過秘書的電話。
剛一接通，電話那邊便傳來金書恆爽朗的笑聲：“宋書記，這麼晚找您，沒打擾到您休息吧。”
“沒有。我還沒休息。”宋書記和顏悅色的笑道。“金部長有事兒？”
雙方是政敵，甚至直面對抗彼此。要說交情，肯定沒有。可同爲京官，平時低頭不見擡頭見。宋書記也不可能把事兒做絕。這就是政治覺悟問題了。
“也沒什麼大事兒。”金書恆笑了笑，莞爾說道。“就是我一個小兄弟好像捅了點簍子。而且是和宋書記家的公子——”
他話未說完，等待宋書記的反應。
“金部長想說什麼？”宋書記面無表情，口吻卻十分從容。“不妨直說。”
“年輕人的事兒。我想就讓他們年輕人自行解決吧？”金部長意味深長的說道。“之前有人給我通電話，都被我嚴詞拒絕了。咱們是人民公僕，怎麼能以權謀私呢。宋書記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宋書記心中冷笑。基本明確了金部長這通電話的意義。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出面的消息，這才故意拿公理大義說事兒。說到底，就是不願自己介入。
可宋書記本就在利益分配中吃了虧，對金部長更沒半點好感可言。此番聽金部長這般說，宋書記當然不會答應。
不過官場上從不講究直來直往，圈子兜得越大，越考究政治水平。
“金部長多慮了。我只是有點公務。”宋書記和顏悅色的說道。
他的確是有點公務，而所謂的公務，就是去批評他的直接下屬，田局。
他並未撒謊。而是事實。
可金部長摸爬滾打到今日，也絕非一根腸子的主兒。他哪能聽不出宋書記這番推辭中的機巧？
微微一笑，繼而說道：“宋書記。話我已經傳到了。至於您如何抉擇，我當然是無權過問的。”
略一停頓，金部長抿脣說道：“祝您好運。”
最後一句話，頗有恐嚇的嫌疑。
但宋書記也不是嚇大的。自然不會被金部長故弄玄虛的一句話震住。掛掉電話之後，他竟眉頭一挑，催促司機提速。
宋書記的專車，還沒哪個不長眼的交警敢攔下。論及全國交警素養，四九城交警一騎絕塵…
叮叮叮。
手機剛剛遞給秘書，又是一通電話打了進來。秘書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試探道：“書記，這個——”
“由着它。不用接。”宋書記皺着眉，下達了命令。
接？
不接？
宋書記知道此刻打來的電話都是勸說。無非就是讓他大事化小，不要過於糾纏。可他已經出門了，難不成還能調回去？
那無異於自己打自己的臉。
宋書記丟不起這人。
再者，他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氣。工作上的，生活上的，現如今，連兒子被人欺負了，還有人干預，不讓他出手。
我好欺負啊？
誰他媽都來阻擾我？
宋書記心中有火，對蕭正的所作所爲也是極度不滿。說到底，上次自己也算出過面，幫過他。可沒想到，他居然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當衆就把自己的兒子給整了。這事兒要是沒後文，自己這個市委書記還怎麼幹？怎麼服衆？
當然，宋書記心裡也明白，兒子之所以敢去招惹蕭正。主要原因還是他旁聽了自己的一次家庭會議。
那一次，他因爲生氣，而指出了市委大院的問題。認爲這對整個大院來說，都是一種恥辱。並明確表示因爲這次風波，令他損失了李部長這員大將。
沒法子，楊老放話了，表態了。誰還敢不知趣的提點李部長，接近李部長？
苦心培養的心腹被打落，宋書記自然不舒服。而罪魁禍首是誰？
蕭正！
老子不舒服，當兒子的自然也看不順眼。所以這纔有了今晚這場牽涉更廣的風波。宋書記甚至知道，金部長一定會拿這次事件攻擊自己。甚至從中牟利。否則，他敢鬆口，讓部下出面帶走自己的兒子？
而田局的微妙中立，豈非也是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種種原因都讓宋書記明白，今晚這事兒，絕不簡單。
能不接的電話，他就儘量不接。等事後他再一一致電也不晚。
“書記——”
接連耗了三通電話。坐立不安的秘書終於再度開腔。
前三通電話的級別都是他望塵莫及的。但考慮到宋書記的命令，他憋着一股勁沒去接。可這一通，他卻不得不接。
因爲來電者，是宋書記絕不能拒絕的大人物。大會之後必定封頂的大佬。
秘書期期艾艾的把電話遞給宋書記。不敢吱聲。
一時間，車廂內的氣氛也壓抑到了極致。
宋書記接通電話，臉上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容。溫和道：“老哥。這麼晚還沒休息呢？”
“哪裡睡得着咯。”電話那邊傳來一把中氣十足，卻又氣勢非凡的聲音。
短暫的停頓之後，聲音再度響起：“老宋啊。這個節骨眼，你怎麼還惹事啊？上次楊老可是點名批評過你們市委同志。”
李部長的情況，從某種程度上也影響了市委聲譽。因爲欠葉公館的人情不小。楊老敲打的力度也很大。務必讓葉公館的那個老傢伙滿意。
宋書記清楚領導不是替蕭正說話。單純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分析局勢。眼前這事兒說大不大，可真要被有心人利用，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敏感時期，領導不希望自己節外生枝。
“只是小事。”宋書記也沒隱瞞，抿脣道。“五分鐘就能解決。”
“你確定？”領導也不再多說什麼，他打這通電話，主要是提醒宋書記。畢竟，蕭正這個年輕人有點妖，背後支持他的勢力太駁雜。上次不就把楊老搬出來站臺麼？
關鍵時刻，當以大局爲重啊！
“嗯。”宋書記眼神一沉，一字一頓道。“連車都不用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