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富是一個很容易被議論的問題,就像是後世，在社交平臺上,一個總是在曬奢侈品的富二代總是能夠吸引人的眼球。人們一邊說着‘這有什麼好看’的,一邊會非常誠實地去看一看到底怎麼回事兒。
現在就算是這種情況了,許家送來的聘禮太過耀眼，以至於大家都在討論這些。
連小定禮物都會送十二盒的人，沒道理下聘禮的時候就會隨隨便便。事後連翹去看聘禮單子，果然‘非常大方’。
院子裡的一堆禮物很快被吳美娘收到了空置的東廂房,只有少部分好東西放到了連翹屋裡——聘禮是真的不錯，果品牲酒之類聘禮應該帶的東西且不提，就綾羅綢緞這些也是一箱一箱地送來的！
連翹隨便開了一箱布料,竟是織造局內用的素絹,也不知道許文華找了哪位朋友幫忙，買到了這些不在市場流通的好東西。而一個布料箱子內如此,其他的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準備這個可要不少人情。
當然,除了各種雜七雜八的存在，最顯眼的就是聘銀和一些首飾了,首飾很正常,就是給連翹用的，最多就是相較於普通人家的聘禮首飾要多出很多。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結婚的是他們兩個，那也就不算普通家庭了。
主要是聘銀，聘禮中的真金白銀——其他的東西就算看着再好看,一般情況下也沒有人直接在心裡用金銀來衡量，但真金白銀就是真金白銀，就算不想用這個去衡量也有一個數字擺在那裡。
許文華讓人黃金打了一對金如意，一共種一百九十九兩，又讓人打了一個金屋子（照着他正在裝修的那個園子打的），重二百零一兩。這也是許文華給連翹的聘銀，按照最近的金銀兌換值，這可是三千兩左右的銀子！
下聘是臘月二十三做的，事情完畢之後很快就要過年了。過年前一天連翹和吳美娘去了一趟吳家，除了吳家人，就只有連翹和吳美娘了。因爲張貴子沒有來，和連翹走的最近的姐妹就是吳麗春，所以兩人走的很近。
姐妹幾個，包括已經出嫁吳夢春被安排在祖母宋氏的小廳裡（大姐吳碧春外嫁在外縣，離的稍遠，這次的家宴就沒有來）。
吳麗春不知道怎麼的，原來還對連翹嫁人這件事極爲牴觸，自下聘之後卻像是轉換了態度，開始對這件事有了興趣。問起連翹和許文華的事情，連翹挑了一些不那麼隱私的、可以說的事情說了。
就這些吳麗春也聽的挺感慨的，嘆聲道：“真好啊——對了，我聽說他給表姐送了一座金子打的屋子？”
這個世界的歷史不同，所以沒有‘金屋藏嬌’的典故。但金屋藏嬌這個故事連翹在《李宜主傳》中提及過，成爲小說中歷史的一部分，然後爲人所知。所以許文華這次送了金屋子，應該是有這方面的意思的。吳麗春是‘喬璉’的書迷，當然也瞭解‘金屋藏嬌’，所以纔對這個有一些敏感。
連翹說到這裡也笑了起來，低聲道：“那個金屋子是按照在蘇州買的園子打的。”
吳麗春有一些驚訝：“她在蘇州買了一個園子？”
驚訝了之後再想想，忽然又覺得沒有什麼可驚訝的。蘇州的園林雖然昂貴，可是以許文華的身家，本就是標配啊！想想蘇州有名氣的大作者，住豪宅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然後嘴角的驚訝就變成了笑意：“那倒是挺好的。”
正準備再說什麼，旁邊本來一直一言不發的吳夢春忽然開口道：“小妹這句話倒是說的太輕了，哪裡是什麼挺好的，分明是太好了...如今親朋都羨慕咱們‘喬璉先生’呢！我們這些已經出嫁的不提，就是擔心小妹你。在喬璉先生後頭出嫁，聘禮嫁妝這些樣樣都比不上，恐怕要遭人議論了！”
說的都是實話，但對方慢慢說出‘喬璉先生’這個她從來不用的稱呼的時候，總有一種嘲諷的感覺。
吳麗春又不是傻子，相反，在和吳夢春長久的不和之中，已經相當清楚對方的性格。吳夢春這個表現，她眼珠子一轉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挑撥離間這件事兒哪有那麼容易，這算是一個相當複雜的操作，至少現在吳夢春就沒有操作的很好。
吳麗春絲毫沒有被她挑撥到，反而一眼看出了這位堂姐的種種想法：說到底，也就是嫉妒和不甘罷了！不然的話她一個已經嫁人的人，這件事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我倒是不怕這些，反正都知道表姐和那位許先生不同於常人了。到時候真有拿這個作比較，說的人想來不會太多，都是些傻子...”吳麗春似笑非笑地看了吳夢春一眼，有種‘我什麼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說’的揶揄。
輕輕還擊之後吳麗春就不看吳夢春了，轉而與連翹挪的近一些：“說起親戚朋友的議論，最近議論表姐聘禮的人就由很多了，看得出來是恨不得以身代之，自家有許先生這樣一個女婿了！”
連翹當然也能感覺到吳夢春的惡意，但她早就已經習慣古氏和吳夢春這對母女時不時沒由來的惡意了，今天外面的長輩又在熱熱鬧鬧地聚會，沒必要因爲小事鬧起來。所以在吳麗春‘不輕不重’地還擊之後，連翹也沒有想法要糾纏這件事。
順着吳麗春的話道：“這種事情要是在我蘇州的朋友圈子裡一說，肯定能讓許多朋友大驚——你們也應該知道，許文華這人的風評就是那樣，好的人說好，不好的人真埋怨起來也是絲毫不少的，人緣好也不好的。讓許多人當成是東牀快婿，這種事之前大多沒想過。”
連翹這也是真話了，回頭真要是和朋友們說起許文華被很多人當成了最佳女婿，肯定有不少人要噴飯...嗯，這就是鈔能力了。
“但是他有錢啊！”吳麗春說話很實在：“當時表姐你在內室沒有看到，我在外面隨着母親走動，親戚們我是都看見了的...一個個的，看到許家送來的聘禮，都快說不出話來了，都羨慕表姐你呢！”
爲什麼會出現天價聘禮，以及更爲天價的嫁妝？其中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炫富！爲什麼要炫富？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別人的羨慕會讓自身非常快樂。
吳麗春的話正中這一點，並沒有什麼問題。而連翹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吳夢春先冷哼了一聲，有些陰陽怪氣道：“是啊，有錢呢...就因爲有錢的關係，這些時日家裡的親戚朋友都圍繞在咱們‘喬璉先生’家吧？”
事情是這麼個事情，但經由吳夢春這樣一說，好像就變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好事一樣，竟引得她十分嫉妒——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問題，吳美娘和連翹母子兩個固然會對此覺得麻煩，懷念平靜生活。但是對於吳夢春這樣沒有經歷過相關事件的人，或許本身就更享受成爲焦點的感覺。
這樣想着，連翹也就不怎麼生氣了，輕飄飄道：“確實呢...不過這件事也沒多久了，大家只不過是好奇罷了，時間一長，誰也不會一直盯着別家的事情。”
連翹在‘別家’兩個字上唸了重音，只要不是傻的，都應該明白她的意思了。
吳夢春不傻，就是有的時候會犯擰巴。這個時候也聽明白連翹的意思了，臉立刻紅了，同時人也擰巴起來了。當即怒視連翹：“連翹表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我可不太懂！只不過這麼聽着，倒是容易讓人覺得我多管閒事了——”
“確實是多管閒事啊！”連翹本來以爲對方會無話可說，然後就此偃旗息鼓，但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還有說話的想法，而且很像是要搞事情的發言。連翹也沒有多想，直接打斷了她，
似乎是沒有想到連翹會在今天這個場合，在她‘普通’說話的時候這樣不給她面子，吳夢春不由得愣住了。發愣過後就是相當受辱的感覺，呼吸變重，猛地起身，然後就離開祖母的這間小廳。
連翹只是神色不變地看着，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和吳夢春糾纏，遇到一點兒小事就敲打對方？她自認爲沒有那麼多空閒時間。只不過有的時候實在不能保持沉默，她又不是瞎子，怎麼可能看不到對方的惡意！
旁邊的吳麗春露出不屑的表情：“她和二伯母越來越像了！以前她還看不上二伯母呢，卻沒有想過，她是最像二伯母的一個。只不過因爲多讀了幾年書，所以懂得的道理多，沒有二伯母那樣！只不過這些年看着，其實就是一樣的！”
吳麗春一開始和吳夢春不和，很大程度上是兩家大人不太和帶來的效應。而事情到如今則變得相當複雜，已經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說得清楚的了。
這樣說着，吳麗春又有點遲疑起來：“呆會兒她不會去告狀吧？賊喊捉賊，說我們欺負她什麼的？”
連翹笑着搖了搖頭，看着這個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堂姐的表妹，解釋道：“不會的，只不過她心裡恐怕將這個家上下都當成了諂媚我和我孃的，所以纔有如今的話。既然是這樣想，她又怎麼會向家裡人告狀？”
這是一個很好推演的邏輯問題——當一個孩子認定家裡人不僅不會替自己‘伸張正義’，反而會包庇壞分子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地就不會告家長了。
吳麗春一想也是，樂了，搖搖頭道：“有的時候真不知道怎麼說我這位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