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階審判官史蒂芬·布萊克哈特睜開他的眼睛,開始狩獵。
情報碎片包圍着他,映像和摘要數據在戰術目鏡的全息視野中延伸至遠方。歐克再次攻擊了敦威治南方的發電站,泰坦鬼蜘蛛擊退了這次突襲,有一個師遭受重創,歐克特工還摧毀了一處機場。
並不理想,但總好過本來的後果。
他透過自己分散在外的哨兵飛蟲觀察,視野也變成了衆多平面。
十六小時之前,當他開始認爲他們或許已經找到自己時,他把這些微小的生物釋放到了敦威治的下水道系統當中。
這些金屬的小昆蟲呆在整個城市的各個關鍵位置,它們毫無懈怠地監控並識別看到的每張面孔,傾聽每個聲音。
敦威治的下水系統非常龐大,簡直是大得不可思議。
它最初的用途僅僅是處理城市的生活汙水,但如今,還是這些下水道和井窖,卻容納着大量穢惡的力量。
審判庭已經在懷疑,當初城市建設的時候,是否刻意如此規劃?是否刻意留下了讓邪惡滋長的空?
史蒂芬·布萊克哈特是對此保持肯定態度的高階審判官之一。根據他多日的觀察,在這些隧道里有一些鬼祟的人羣在活動,他們似乎掌握了大量進出城市的隱秘入口,還經常出沒於交戰區之中——有
時是在搬運屍體,有時是在與歐克作戰。
某種意義上上,敦威治變成了一個牢籠,不管是任何人,只要身處於這個牢籠之中,就必須對抗牢籠外徘徊的野獸。
現在史蒂芬所監視的是拜血教可能存在的最大一處巢穴,它位於地下隧道網路的最深處。
自第一批援軍抵達敦威治起,他便來到了這裡。
其他審判官喜歡叫他“蟲之主”,而他更喜歡“複眼”這個外號。透過機械蟲羣的眼睛,他能夠編織羅網獵捕他的目標,而這些機械昆蟲都是來自公民聖殿古老長夜保留下來的遺物,而操縱這些昆蟲
需要在腦部植入大量的電子元件,由於技術的流失,這項手術變成十分危險。
史蒂芬·布萊克哈特是一千名候選人中唯一的幸運兒。
他的目標是一組滲透於尚未被大戰波及的城區的邪教徒,這些人專精於進行顛覆、腐化和破壞行動。
他們並不是被賦予的目標,而是經他自行辨認並選定。
這個概念仍舊令她感到不適。
事實上凱蒙教會審判廳內部不存在上下從屬關係,每一個審判官都直接對教會負責,但有時教宗會委任爲一個高階審判官,具備調動審判廳內部資源的高級許可權。
這種情形並不常見。
一名高階審判官同時擔負對目標的指認和處決,一旦完成對某個目標的終結,他就會選擇下一個,反覆如此,從終結到終結,一直擴展開去,直到他的高階許可權狀態撤銷。
一個高階審判官造成的死亡通常就像奉行神意的天使所帶來的報償,既是觀察之眼,也是行刑之手。
史蒂芬·布萊克哈特在兩年之前被授意成爲高階審判官,並殺戮至今。
有時他覺得自己眼下的狀態和正在圍攻敦威治的歐克有些相似——繁殖和變化,無休止地造成死亡。
他明白爲何自己的行動在這樣一場戰爭中是必要的,但並不喜歡它。
當城市填充了他的感知,史蒂芬·布萊克哈特只是讓它在意識邊緣停留了一秒。
這兒沒什麼異常,他也沒從龐大的數據流裡看到什麼變化。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敦威治的司令部裡。
那裡看上去很擁擠,從他的視角可以看到那些面孔的緊張度,臉龐的曲線在昏暗的光下變成了陰影的溝壑。
沒人說話。
他甚至能聽到有人移動重心時衣物發出的沙沙聲,那些埋頭於戰爭訊息與彙報的參謀官們個個滿眼睏倦。
史蒂芬·布萊克哈特幾乎能品味出房間內易碎的氣氛。
再過五分鐘,來自後方的戰況報告就會抵達。
一小時之後,指揮官們將能開始衡量結果是勝利還是失敗。
結果自然將是失敗。
史蒂芬·布萊克哈特已經明白,歐克發起的進攻是有預謀性的,絕非率性而爲。
古克可能比眼下大多數正隆隆駛向截擊位置的人類部隊知道的還要早,防守伊里奇斯已經是幻想,繼續投入力量只會消耗寶貴的機動兵力,一旦維克多利亞州被打爛,敦威治的堅守將再無意義。
但是毫無意義的阻擊仍舊還是發起了,史蒂芬毫不懷疑自己的預測。
有人在操控這場戰爭,把結果導向最壞最壞的情況。
他又在其他視角之間切換。
一號軍械庫,已經空了,除了一些損壞得太厲害以至於無法開走機器的機器。
衛戍部隊的軍用,有些人蓋着破爛的毯子在睡覺。
市裡最大的酒吧,還是那樣吵鬧。
沒有情況,沒有一絲跡象顯示他的疑心是對的。
但那感覺仍然存在,就像過去追捕那些邪教徒一樣,本能在意識的邊緣發癢。
就在這個城市的某處,存在着至少一名高級別的拜血教長老,甚至可能是五環長老,而他們也知道史蒂芬在這裡。
而他身爲審判官,一名依賴情報的殺戮者,所運用的是可能性,預測結果以及數據網路。
不確定性令他困擾,而缺失則使他更加擔憂,那正是從數據中回望他的東西——在本應存在什麼的地方卻是一片空白,彷彿有人將其從現實中消除了。
拜血教的高級成員在這裡,而他們甚至沒有投下一道影子。
這不理想,完全不。
那意味着他們很接近,已經對他的行動有所瞭解。
甚至有可能……
“該死!”
史蒂芬將面甲從眼前摘下,摺疊並收起,然後沿管道朝下方的一處維護格柵滑去。
格柵移開,他落在下面空蕩的通道中間。
至少在兩秒前它還是空的。
從天花板落下時,他看見了那三個人影,他們全都紋絲不動,灰色的輪廓模糊不清,就像塗在紙上的石墨。
在跳躍的一瞬間,時間彷彿被拉長了,種種推論在他腦中旋轉。
他們必然已經來到這裡有段時間了,長到足夠讓他們的隱匿形象消失在機械昆蟲傳入的數據當中,長到讓他沒能看見他們。
那意味着他們早有預謀,他們一直在追蹤,並預判他的行動。
聰明的傢伙。
史蒂芬想到,並聽到了槍栓啓動的脆響聲。
一息之後,他落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