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恍若雷鳴的爆響。
教堂頂上那古老的碎花窗玻璃頓時爆裂,散亂於古老街道上,堆積到齊膝深。
在夕陽下,那些碎片現在呈現腥紅色,折射出那些在城市狹窄道路上的勝者與敗者們的鮮血。
艾娃微微仰起頭,天空怒號着,像燃燒的熔爐一樣。
赤熱的大風席捲被炸開的瓦礫,撕裂了連綿的廢墟,令塵埃雲升得同遠方的煙囪一樣高,而腳下的土地還在顫動着,彷彿被巨拳捶擊般發出咚咚聲。
轟~!
又一根柱廊被擊中了,被一輛坦克的炮火打成了碎片,遠側脆弱的牆壁搖搖欲墜。
她身邊的侍女們紛紛彎下身,試圖保護這位尊貴的女大公。
而她卻不爲所動,只是沉重地呼吸着,緊握着他那精雕細琢的刺劍的劍柄。
左側遠處,越過一條燒乾的河道,鷹身女妖那超凡的視力幫助他看到微小、灰綠色的佝僂身影正在另一條戰線上衝入戰鬥的深淵,俯身轉向以躲避一陣來襲的火力。
她看着它們衝鋒,有那麼一刻,對它們的勇敢感到欽佩。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她已經自認爲足夠了解這些野獸,它們在戰鬥中會釋放出某種東西——歡欣,純粹,原始。
即便相隔如此之遠,她能感受到他們的心跳很猛烈。
她從未期望着能被他們以那般方式留下深刻印象,她所受的教育在內心述說着他們的野蠻。
這裡是敦威治的北城區,越過人類郊區防線的歐克部隊,朝着兩側被破壞的公路線推進,緊挨着堆積的瓦礫,它們已經在某種意義上攻入了敦威治。
然後,就是對雙方而言都無比殘酷的巷戰。
艾娃深吸一口氣,感受着口腔中那些硝煙所散發的苦味,她沒有跟着古克進入地下,她更願意在地面上,在天空上目睹這一切,這毀滅的場景。
她能感受到重型裝甲車輛緩慢駛近的隆隆聲,戰鬥機在咆哮中勇敢面對着被閃電創傷的天空。
爆炸像鐘錶發條一般有規律,有些極其遙遠,許多逐漸逼近,它們全都動搖着仍聳現於地平線上的敦威治的標誌性建築。
敦威治大教堂。
艾娃雖然沒有打過許多場戰爭,但也依舊在戰場上穿行過,但沒有任何一場或是任何一個人能讓她爲敦威治的戰爭做好準備。
這是一場在所有感官感知面進行的戰鬥——現實世界在兩個種族狂怒相互碰撞之時泛起波紋,連空氣也感覺到破裂,就好像被某些邪惡的魔法擊碎,令雙眼灼燒,皮膚瘙癢。
她低下頭,看到十多秒之前她所落腳之處——在一具人類士兵的屍體上,半埋在腳下的瓦礫中。
他的頭盔裂開,顯露出其下的一張毀壞的臉龐,看起來應該很年輕。
但不論如何,他已經死了,他的胸口被巨大的利器的揮砍劈開。
除了那些可怕的傷口,那戰士看起來幾乎是隨時準備從他佈滿灰塵的墳冢中再次現身進行戰鬥,他的雙眼依舊不屈。
這場戰爭已經殺死了許多人。
人類足夠完全,他們並不會輕易承認失敗,但他們的反抗到此爲止了。
故事的細節也許不同,但結局總是相同的——更爲暴力的一方將會獲勝,戰爭一直如此。
這些人不是在古克的戰旗下被抹除存在的第一批,而他們也不會是最後一批。
艾娃扇動翅膀,向前飛去,一百名侍女跟在後面,穿過灼熱的廢墟並搖擺着手中的武器。、
“大公,這裡太危險了,您應該……”
“不需要你教我怎麼做。”
隊伍走入兩條主要大道的交叉口,一條被炸空的居住單元的長長大街沿着筆直的軸線延伸出去,沿着它,整支整支的裝甲部隊向北緩慢行進着,籠罩在自身的大量煙霧中。
沉悶的隆隆聲響徹於前方位置,那是對敵軍防線戰壕的遠程轟炸。
歐克並非孤軍奮戰,在戰鬥機難以滯留的低空,鷹身女妖也在利用手中的爆炸物和小口徑步槍協助攻擊,這些作戰單位以小隊的形式存在,由貴族指揮官帶領着。
其中最高指揮官威爾伯金娜將軍便身在其中,她長長的斗篷在塵土飛揚的大風中抽動着。
這位統帥看起來近乎未染戰鬥的塵囂,她由金屬絲編制的華麗盔甲幾乎一塵不染,在變暗的天空下散發出光芒。
她的長矛充滿着能量,象徵風暴的藍色電弧包裹着黃金矛杆,她以戰鬥前慣常的方式行動着——驕傲、自信、謹慎。
看到艾娃飛近後,威爾伯金娜低下頭。
“真是殘酷的任務啊,艾娃大公。”
威爾伯金娜如此說道。
“我們已經損失了二十三支小隊,人類安排了狙擊手準備攻擊我們,士兵的士氣都很低落,還有逃兵——”
“這些我都知道了,現在我要看着這地方——”
艾娃本打算說她想要看着這地方被徹底毀滅。但他沒機會開口了。
在她們的下方,一輛巨大的裝甲震顫着接近,顏色鐵灰,裝飾着貪婪着的血紅色長牙顱骨。
這是二十多輛裝甲中的第一輛,開得極快,穿越瓦礫,像艦船推出船頭波浪一樣將其踢開。
“是它來了,血牙軍團的軍閥,巴爾只斤。”
艾娃目前爲止從未見過這個軍閥,她對於這些歐克最高層統治者的印象還停留在古克的層面上——他們會徒步行進於大軍之首,像主人一樣以清晰的聲音發號施令。
她從未意識到他們會乘着車投入戰爭,一隻手掛在一輛裝甲車的後部,像個狂戰士一樣揮舞着一把該死的戰斧。
“鳥!”
巴爾只斤呼喊道,從仍在飛奔的裝甲上縱身躍下,重重踩在地上。
他的戰斧,在這一刻閃爍着致命的惡意。
附近所有的鷹身女妖都落回地面上,她們很清楚飛在一個軍閥頭頂不是什麼好主意,他們以喜怒無常而聞名,但絕不會容忍什麼弱小的玩意騎到它們腦袋上.
巴爾只斤走向威爾伯金娜,金屬鏈和皮革在他周圍搖擺着。
其他戰士也紛紛從裝甲上跳下,這是攜帶着斧子和槍炮的軍閥保鏢,他們那沾染着大量血污的盔甲上掛着毛皮碎片和骨製圖騰。
威爾伯金娜挺直腰迎向對方,兩側是她自己的衛隊。
從指揮層面來說,威爾伯金娜實際上並不隸屬於巴爾只斤,雙方也沒有任何上下級關係,但那些甲牙剌衛隊帶着某種隱伏的威脅,從他們那趾高氣揚的步伐中彌散開來,一股寒意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