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波,拉恩所在的連隊擊垮了歐克整整五波攻勢,整整五波。
在葵原嶺東側的據點之中,他們是堅持最久的,拉恩對此引以爲傲,對那些揮灑熱血的陣亡者以及所有捐軀的兄弟們深深引以爲傲。
“戰鬥至最後一人”這句話,他們真正將其貫徹到底。
這場戰鬥既光榮又恐怖,就如同所有的戰鬥一樣,這是許多老兵打過最艱難的一戰。
敵我的實力是如此的懸殊,許多人已經明白他們註定要犧牲了,每一個人都深深明白這點。
等到入夜時分,焦灼的陣地上已是滿目瘡痍,沒有任何工事能夠一直承受火力,沒有任何一座要塞能在優勢軍力面前永遠屹立不搖,只要花上足夠的時間和足夠的力氣,任何防禦都會被擊垮,這就是戰爭的第一真相。
在最後兩次攻勢中,拉恩他們已經不得不與歐克展開血腥的肉搏戰,人員的傷亡和彈藥的消耗迫使他們以血肉之軀去阻擋這些殺人機器。
代價是沉重的,強壯的基爾在帶走兩個綠皮後,被一個更加強壯的大塊頭打倒在地,那個畜生用砍刀將他的肚子剖開,內臟灑得到處都是。
他臨死前的嘶啞聲,至今還回蕩在拉恩的耳畔。
德米特也死得很慘,他在敵人面前退卻了,因爲害怕而歇斯底里,想要跑回安全的地方。
可是據點已經被敵人團團包圍,當他被綠皮飼養的兩足小怪物撕成碎片時,拉恩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無法伸出援手。
克倫德是一個好小夥,他打得很英勇,就算失去了一條手臂也在堅持作戰,當他倒下時手裡還攥着一個沒有引燃的手榴彈。
最後活下來的只有路易一個人,他主動且機警,就像一個天生的戰士,總能找到綠皮疏忽的空檔給它們來一記狠的,他在戰場上學得很快,已經懂得什麼叫忍耐,他的擊殺數至少在十個以上。
“……韋米爾先生?”
拉恩在一個躺在地上的人身邊彎着腰,這個人呼吸微弱,雙眼緊閉,但一隻手仍然緊緊握着他的挎包,一旁的路易掀起他身上的外套,給拉恩看這個人身上的傷情。
當看到外套下面的東西后,拉恩的面容扭曲了,這個韋米爾的腹部已經被熔穿了,看來像是被燃燒彈在極近距離上全出力射擊的結果。
外套的破口下,他的腹部肌肉被燒出一個焦黑的洞,霧氣在從傷口中泊泊騰起。
就在拉恩單膝跪下時,韋米爾睜開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挺住,韋米爾先生。”
拉恩含淚說道:
“我馬上帶你去野戰醫院,別放棄。“
“聽說他一小時前在陣地前沿給一個士兵做急救的時候,被某個天殺的綠皮打冷槍了。”
一旁的路易提醒了一句,然後看了一眼四周。
原本這裡是臨時停放傷員的對方,現在卻只能看到一個個裹屍袋,更像是一個停屍間。
韋米爾的目光移向拉恩,艱難的喘息道:
“不要浪費力氣了,孩子。”
他一邊咳嗽一邊說,嘴角泛起血沫。
“我纔是醫生,我比你更清楚什麼樣的人能活。”
“先別說話了,剩點力氣。”
韋米爾軍士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路易一眼。
“你答應過我的,對嗎。”
路易愣了一些明,然後看了一眼拉恩,他們救不了韋米爾了,這個人已經氣息奄奄,所以在他第一個發現受傷的韋米爾軍士後,他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孩子。”
韋米爾將目光移回到拉恩身上,笑着說道: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故事中那些傳奇英雄的影子,你會是一個優秀的戰士,活下去。”
“英雄?我?”
拉恩畏縮了一下,多年來他從沒聽過別人這麼稱呼他。
“是的。”
韋米爾咳嗽起來,那是一陣刺耳的噪音,他的臉在痛苦中皺成一團。
“小夥子,我的包裡……”
路易猶豫了片刻,還是將手伸進了對方的挎包,從裡面拿出一個注射器和一小淡綠色的液體
“很好。”
韋米爾點了點頭。
“給我來上一針。”
“等等,這是什麼?”
拉恩疑慮的看着那一小瓶淡綠色的液體,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能讓我……平靜……離去。”
韋米爾只能用喘息將話語從齒縫間吐露,他的呼吸正在衰竭,腹部的巨大傷口正在折磨着他。
“不!不能!”
拉恩用力搖了搖頭,韋米爾艱難的擡起右手,按住他的肩膀,輕聲說道:
“你活下去……必須……”
看着他痛苦的臉,拉恩泣不成聲,卻知道這是可能是對於韋米爾來說最好的選擇。
路易將藥劑推進的注射器,然後將它按在韋米爾的脖子上,隨着一聲輕快的嘶聲,藥液涌入了醫護兵的靜脈。
很快,韋米爾緊皺的額頭很快舒展開,呼吸也變得輕鬆了些。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它們顯得光潔而呆滯,但他又能順暢說話了。
“我的家族曾經誕生過一名偉大的巫師,他留下了一個遺產,一個……能讓你活下去的東西。”
韋米爾恍惚的說着,忽然一把抓住拉恩的胳膊。
“不要濫用它!”
說完,韋米爾在懷裡摸索了一陣,然後拿出了一個銀色的吊墜,墜子上雕刻着神秘的三角符號,正中心是一個琥珀色的蛇瞳。
他用力喘息了幾聲,將那個吊墜塞到拉恩的手裡。
“銀蟒之瞳,這是它的名字……戴着它,呼喚……”
忽然,喉嚨裡的一個呼吸不暢令他開始咳嗽,貝韋米爾的嘴角滲出了血跡,面容也因疼痛而再次抽搐起來。
“……寇奇克。”
拉恩接過吊墜,緊握着對方的手低聲啜泣,路易也一臉黯然,任誰都看得出來,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不要答應——”
韋米爾的話被他自己的血窒息嗆斷了,它們從他的口中漫溢出來,浸溼了他的八字鬍。
他緊緊地抓着拉恩的手臂,試圖含着鮮血繼續說話,但只成功吐出了幾個字,與其是在和周圍的人交談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不能答應……”
他喃喃地說,瞳孔逐漸放大。
“任何……要求……”
隨着肺部咯咯幾聲,他的胸腔起伏了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