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雲小箐早已有自知之明,希望自己過來居住不過是外祖母一廂情願罷了,旁人自是無關痛癢,如今見了江雯的反應,心裡又更將這一點理解得深刻透徹了幾分。
二人相敬如賓,無話可說,場面就顯得有些冷。
四舅母見了,忙拉着雲小箐的手,笑着指了倚在老祖宗身旁的少女,道:“這是你三表姐江千巧。”話音未落,那姑娘便笑吟吟地鬆開老太太的手臂,整了整裙襬站起身來,腰肢扭擺,上前兩步行了個福禮,脆生生地喚道:“雲妹妹。”
雲小箐自然樂得承她好意,屈膝還禮道:“三姐姐。”
一拜還未起身,已被江千巧親切地握住雙手,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嘖嘖誇讚道:“妹妹生得可真好看,我瞧着竟比四妹妹還要水靈乖巧幾分呢!四妹妹,你說是不是呢?”聲音如銀鈴一般清澈婉轉,好像純粹無垢一般。
又來了!
雲小箐在心中悲哀地嘆息,表面上卻露出一副恭謹謙卑的模樣,害羞道:“三姐姐說笑了,四姐姐花容月貌,氣韻清雅脫俗宛若空谷幽蘭,豈是我這凡夫俗子可比擬的?”
這番逢迎拍馬似乎很管用,經江千巧這麼一說,那四姑娘一雙妙目波光流轉,便將注意力投注在了雲小箐身上,見她謙恭和藹,絲毫沒有因爲千巧的誇讚而表現出自鳴得意的神采,反而順着話兒將自己誇讚了一頓,於是心裡面那一絲絲稍微展露了頭角的嫉妒之火也溫和了大半。
這小丫頭,也算她懂事。
想到這裡,少女似有若無地勾起脣角,淡然露出一抹驕傲的微笑。
老祖宗原是希望她們幾姊妹相親相愛、和睦相處,在一旁聽了江千巧這番挑釁的話,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不怪孫女不懂事,反而責備地凝視着二舅母,心裡只怪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教好。
畢竟孫女身上還流着江家的骨血,庶子兒媳婦就完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
船上的‘外人’了,孰重孰輕,自然一目瞭然。
面對老祖宗這明顯是遷怒的責備,二舅母只能在心底叫苦不迭,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正經嚴厲的神情,喝道:“胡說八道什麼!姊妹間是好這麼比的麼?你這個做姐姐的一點做姐姐的樣子都沒有!”
江千巧捱了母親的訓斥,卻不氣不惱,反而嘻嘻笑道:“我說笑來着,雲妹妹都沒往心裡去,娘又何必動怒呢?”說完,雙手微微一緊,又擡眼凝視着雲小箐,那神情彷彿在說:你說我說得是不是呢?
雲小箐抿了抿脣,勉強笑道:“三姐姐笑話妹妹了。”
說話間,忽然又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因爲兩人手牽着手,雲小箐自然而然注意到彼此皓腕上各自戴着的翡翠鐲子,竟然發現江千巧手腕上的鐲子成色遠不如自己的通透盈翠,光澤也稍顯得有些呆板。
江家是侯門世家,就連尋常僕婦的穿着打扮也比旁的人家更光鮮體面幾分,又更何況小姐?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的首飾妝奩怎又會比自己遜色?
雲小箐想了想,霍然開朗:自己來外祖母這邊,一應釵環頭面,皆是承了母親的嫁妝拿來用的呀,母親原是江家嫡出大小姐,陪嫁之物想來是由外祖母親自籌備的,又豈可能差了成色?
想到這裡,又不經意瞄了一眼旁邊二表姐的鐲子,詫異地發現,她手腕上的玉鐲成色竟之比江千巧的好不了多少,雖然稍顯得圓潤渾厚一些,可還是不夠盈翠通透。
怎會這樣?江千巧只是庶女,妝奩首飾成色較差也可以理解,可二表姐江雯可是大舅嫡出親身女呀!莫不是這忠慶侯府空有其表,實際上已經開始衰敗了,纔會在這些細節上顯得內囊空虛……
來不及細想,四舅母已上前攬了她的肩膀,指了指第三名少女,笑着繼續介紹道:“這是你四表姐,江小喜。”
雲小箐見禮之前,特意瞄了一眼她雪白玉碗上的鐲
子,看見她右腕素淨潔白,左手卻叮叮噹噹戴了一串,金、銀、瑪瑙、翡翠、貓眼,各式花紋紋理不拘,成色光澤甚至形態構造皆十分出彩。
雲小箐微微驚詫之餘,又不禁凝神多看了她兩眼:耳上戴着一串吉祥紋鑲金紅寶石墜子,烏絲雲鬢上斜斜插着一支玉蘭飛蝶步搖,一支百鳥朝鳳金簪,旁邊配飾着一圈雪白圓潤的珍珠珠花,那副打扮,活脫脫鶴立雞羣一般招人耳目。
這江小喜必是三舅的嫡女,否則她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招搖過市!
仗着祖母寵溺,仗着自己雙親健在,仗着又是嫡孫女兒的身份,生得姿色過人的她,自有驕傲輕慢的本錢。
這位表姐,可不是如今寄人籬下的自己開罪得起的呀!
雲小箐想到方纔江千巧那番話,幸虧自己舌燦蓮花避過去了,否則惹上了這位主……想到這裡,忍不住驚得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思緒雖亂,卻不過剎那之間,雲小箐蓮步輕移,笑意盈然地上前兩步,屈膝一拜,乖巧地喚道:“四姐姐。”
“雲妹妹!”江小喜象徵性地福了福,便大大方方地上前,攜了雲小箐的手,噓寒問暖道:“妹妹今年貴庚?”
雲小箐沒料到她突然出口問自己年紀,想了想,方纔如實答道:“……六月二十四纔剛滿的十二。”
“哦……”不曉得這位小姑娘背地裡打的什麼啞謎,問完雲小箐這句話,她便又得意洋洋地側過臉,似笑非笑地瞭了江千巧一眼,眼中笑意更甚。
江千巧卻‘剛剛好’別過頭望向別處,彷彿對牆上掛的那幅‘福祿壽星’圖着了迷似的,看得津津有味。
江小喜見了,眼中光芒閃爍,不免輕蔑地冷哼一聲。
音量極輕,也就站在她身旁的雲小箐聽見了。
這兩位之間素日有何恩怨姑且不論,光是忍受她們這副調調,雲小箐覺得自己橫在中間,都快要被玩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