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過來的時候, 穆星發現自己在病牀上。
身上是熟悉的痠軟無力，不過睡過去之前那股發燒出汗之後的黏膩感沒有了，十分清爽。
想來應該有人在他睡過去以後, 幫他擦洗了身體。
穆星目光轉了一圈, 這是一間單獨的病房。
他這會兒已經不燒了。
每一個覺醒者都會有一個覺醒期, 覺醒期內會反覆不斷的發燒脫力, 時間短則一個星期, 長的持續數月。
在後期的時候，已經有國家研究出了藥劑，可以讓覺醒者在覺醒期內不至於完全失去自保能力。
他已經斷斷續續燒了一個月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這折磨。
穆星試着從牀上坐起來，恰好此時有人推門, 是個護士。
見他醒了, 護士走過來, 幫他把牀頭升起，讓他靠坐着, 給他倒了一杯水，一邊問他：“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穆星想起昏迷之前聽到的那些話，問道：“我現在感覺很不錯。請問，這裡是哪裡？”
距離病房很遠的一個房間裡，幾個人或坐或站着, 正盯着一塊屏幕。
屏幕上顯示的 , 正是穆星的病房。
他醒過來以後的反應, 他和護士的對話, 都在他們的觀察之中。
目前爲止, 他們從穆星的身上，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
穆星和護士聊天, 護士告訴他這裡是軍區某醫院，在穆星昏迷的時候，他們已經給他的身體做了簡單的檢查，他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問題，讓他不要擔心。
顯然護士只把穆星當成一個普通的病人而已。
穆星問道：“是誰把我送過來的？”
護士剛要回答，病房門從外面推開。
護士就笑道：“他來了。”
穆星擡頭，進來的是一個男人，他很高，身上哪怕只是穿着普通的休閒裝，也掩蓋不住那股挺拔端肅的氣質。
“我想和他單獨聊聊。”他聽那個男人和護士說道。
病房門被關上。
穆星心裡隱隱有個猜測：“顧昭少校？”
顧昭在旁邊椅子上坐下，探究的看着這個蒼白孱弱的年輕男人。
他態度稱得上溫和：“從你的反應來看，你確實不認識我。那你怎麼知道我的，爲什麼要見我？”
穆星問道：“我將要說的事情很重要，能給我看看你的證件嗎？少校。”
顧昭一挑眉，從懷裡掏了個東西出來，遞給他。
穆星確認證件，遞還給他，認真道謝：“我很感謝您能因爲一個陌生人的話，千里迢迢趕過來。”
他問道：“你能保證現在看着監控的人，和守在門外的兩個人，是值得信任的嗎？”
顧昭神色變得微妙起來：他很確定，從見到穆星開始，他一直在昏迷，且在他們的監視之中。
猜到有監控不難，他是怎麼知道，門外守着兩個人的？
事實上，穆星不止知道，他還聽到了他們三人在走廊上的聊天，他甚至從三人大家腳步聲裡，聽出了他們是男是女，猜測出大致的身高體重。
這就是覺醒者五感加強之後的厲害之處了。
當然，一般覺醒者沒這樣敏銳，穆星的五感之所以強化到如此地步，和他強大的神魂也有不小的關係。
顧昭對上這人黑白分明的眼睛，慢慢說道：“我可以保證，他們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穆星就笑了笑：“那好，那麼少校，看好了。”
顧昭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下一刻，他後背一涼，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猛然暴起，右手如電，鉗住了靠近自己的那隻手。
可就在抓住這人的一剎那，掌心空了。
他眼睜睜的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昭猛然回頭，穆星坐在病牀上，微笑看着自己，除了臉色更白了點，和之前沒有半分不同。
他彷彿從未動過。
穆星笑吟吟的看着顧昭：“少校，驚喜嗎？”
顧昭面上溫和之色收斂，他忽然問道：“你潛入你的鄰居家裡，就是用的這招？”
穆星驚歎於他的敏銳，點了點頭：“我發現那兩人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門口，我當時行動不便，只好匆忙把自己轉移到隔壁屋子。”
顧昭重新坐下來，他目光灼灼盯着穆星：“剛纔那是什麼？異能嗎？”
穆星點頭：“算是吧。”
“你要見我，就是因爲這個？”
穆星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說道：“一個月前，我的身體開始出現發燒症狀，斷斷續續一直不好，去醫院檢查過幾次，都沒有得到確切結果。”
顧昭沒有說話，穆星說的這些，早就已經化作調查資料，被他看過。
“我擁有這個能力，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一開始只能移動一小段距離，而且使用完這項能力之後，整個人會脫力。慢慢的，隨着發燒次數增加，我能移動的範圍越來越廣，也沒那麼容易耗盡力氣。”
顧昭神情嚴肅，他聽懂了穆星的意思。
這個能力，是可以成長的。
而一個可以隨意移動的人，若是想要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根本讓人防不勝防。
他壓下心中的驚駭，問道：“這是什麼，變種人嗎？那麼，你又是從哪裡知道我的？”
穆星想了想，說道：“如果我說是夢裡，你信嗎？”
顧昭笑了一下，意思很明顯。
穆星知道他不信，但也知道他沒有證據。
他雙手一攤：“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在報警的前一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顧昭意識到，他想知道的東西，或許就在這個“夢”裡。
可他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也依舊被穆星說的話震得幾乎坐不住。
“我夢到，兩個月以後，全球，有很大一部分人身上開始出現和我相同的症狀。”
穆星目光直直的盯着顧昭：“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少校 ，會有很多人，成爲擁有異能的人。”
顧昭喉間乾澀：“然後呢？”
“然後，律法管不住無法無天的人，社會秩序崩壞。”
“全球大亂。”
至於怎麼知道顧昭的，穆星開始瞎編：“我在夢裡見到很多混亂的場景，聽人喊過一聲‘顧昭少校’，並不確定是真是假。但反正聯繫不上別人，就試了一下，沒想到是真的。”
他無辜攤手：“要不然，我一個守法小公民，怎麼會突然知道你呢？”
他說的話太過離奇，顧昭第一反應是，他在開玩笑。
可這個開玩笑的人，剛剛就當着他的面，來了一出原地消失。
他可以確定，這不是什麼魔術，也不是什麼精妙的幻術之類的肉眼欺騙手段。
他沉聲道：“那你非要見我的原因是什麼？”
顧昭看向穆星的眼神充滿探究和懷疑：“你擁有這樣特殊的本事，又提前知道了這麼多事清。只要你願意，哪怕世道混亂，你也可以過得很好。而不是眼下這樣……自投羅網。”
“因爲我在夢中看到的所有地方，華國的普通民衆是過得最好的。”穆星平靜的回視着他，十分坦然。
顧昭一怔。
穆星笑了笑：“雖然經歷過一段混亂，可這個國家拿出了可以讓民衆們信任的魄力和措施，在最快的時間裡，重新建立起了新的秩序。”
“這個理由，少校滿意嗎？”
他大可以在用異能躲開零組織那幾個人之後，找個沒人知道自己的地方悄悄躲着，度過危險的覺醒期。
等到覺醒期結束，憑藉他的能力和對劇情的先知，就算是零組織，也拿他沒有辦法。
而只要等到三個月後，全球到處都是異能者，他也就完全不稀奇了。
可穆星想起劇情裡描述的那些情況，他覺得自己雖然不是個什麼好人，可如果能力所能及做點什麼，也是願意的。
“如果你們相信我，我願意配合你們，將我知道的所有關於異能覺醒的情況提前告知，你們也可以研究我的身體數據。我只是希望這一次，你們可以提前做好準備，應對即將開始的異能覺醒。”
穆星嘆了口氣：“希望這個世界能少一點人禍吧。”
顧昭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最後他站起來，擡手，對着穆星行了一個軍禮。
“這個禮，爲你方纔說的這段話。”
顧昭道：“我會將你說的上報，你先好好休息吧。”
穆星對着顧昭揮揮手，笑得燦爛：“再見，少校。”
*
監控室裡，幾個人將方纔病房裡的情景一幀一幀的慢放，都察覺不出穆星任何行動軌跡。
他上一刻還坐在病牀上，下一刻就出現在了顧昭身後。
沒有任何預兆。
於威摸了摸脖子，只覺得有點發涼：“這樣的能力，要是用來暗殺，誰能躲得過去啊。”
他看着坐在椅子前的顧昭：“老大，你當時直接面對他，是個什麼想法？”
顧昭頭也沒擡：“他對我沒有殺意。即便有，憑他的身手，殺不了我。”
於威：“……真的是異能啊？”
顧昭搖頭：“不知道，不管是不是，他說的話，都必須上報。”
於威喃喃道：“按他所言，如果兩個月以後，大衆都開始覺醒異能的話，不知道我不會有？”
*
顧昭的報告遞上去，不出意外，很快就得到了迴應。
在等着他們回覆的時間裡，穆星又發了兩次燒。
不過這次病房裡似乎打了招呼，他迷迷糊糊的時候，能察覺到有人在說話，依稀是在實時監測他的身體數據。
等到他第二次退燒以後，顧昭接他離開了這裡。
穆星坐在車上，問開車的人：“少校，你要帶我去哪裡？”
“帝都。有人要見你。”
穆星問道：“你的上司們，討論出結果了嗎？”
顧昭被“上司”這個形容弄得有點想笑，他說道：“等你見了人就知道了。”
穆星於是不說這個話題，提了一個早就想提的建議：“我的覺醒期還不知道有多久，可不可以不要再天天給我吃青菜粥了。”
他不是真的生病發燒。
人都要喝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