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信王那邊派人來傳話了。”綠意特意放輕了語調。
唐檸靜坐窗前,雙手牢牢桌角,神色冷然,隨後笑着站了起來,“那就走吧。”
出了房門,貼身伺候的丫鬟綠意連忙跟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主子這段時間美了不少。
唐檸本就生的極好,膚白脣紅又嬌又俏,如今心情舒暢,那眼睛水湛湛的,比晴天豔陽下的粼粼碧波還要動人些。
“那孩子對不住你。信王府對不住你,你是個很好的姑娘,我兒子,他沒那個福分。”信王老臉一紅。
“我最後再喚你一聲爹爹,這分開,總比成了怨偶要來的好。”唐檸不卑不亢地開了口,“兒媳只有一個要求,以後兩家井水不犯河水,不然,兒媳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是自然,犬子不懂事,以後本王自會對他多加約束。”信王已經好多年沒服過軟了,不想到了這把年紀卻要……
信王因爲愧疚,所以要補償唐檸,嫁妝全還給了她,還給了黃金千兩,兩間地段極好的鋪子,珠寶若干。
得知可以和離,娶心上人了。世子就處在一種非常亢奮非常高興的狀態,積極配合御醫,積極吃藥。
之前還一病不起,現在都能下牀走動了。之前茶不思飯不想,現在一頓能吃兩碗米飯。
因爲信王不同意和離,一病不起,因爲信王同意和離了,世子容光煥發。
這種事真的不能深想,想得越多,這火氣就越大。
“世子妃也太可憐了吧。”
唐檸在下人亂嚼口舌的時候聽到了這一句,她在屋裡砸了不少東西,以此來泄憤,東西砸完以後,心裡舒坦了不止一點。
反正這些個大件,她帶不走,也不想帶走,放在眼前難免睹物思人,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嗎,倒不如通通砸了,免得便宜了唐月。
唐檸不出院子,不料理王府大大小小的事了,整日待在自己屋裡。
她太過冷靜,冷靜到讓人覺得這個人的心已經死了。
“東西都收拾起來。再過兩日就可以回去了。”唐檸拿出了自己的嫁妝單子,一項項往下對,她倒不擔心信王府昧了她的東西,只是想知道自己一個月能掙多少銀兩。她都這麼大了,不能一直靠祖母貼補過日子。
帶着大堆嫁妝浩浩蕩蕩回壽寧大長公主府,馬車行在街道上,引來了無數百姓圍觀。
馬車中的丫鬟們都是滿面的羞愧,也不知道在羞愧個什麼,綠意和春桃一臉擔憂地盯着唐檸,大夥兒的心情都不好,只有唐檸面不改色,甚至還覺得鬆了口氣。
回到壽寧大長公主府,早得到消息的小廝們打開門,讓馬車入內,又有婆子等在外面,引唐檸去見壽寧大長公主。
壽寧大長公主當場就哭了,“若是先皇還在,這信王府怎麼敢?我的檸姐兒真是受苦了。”
之前她的小孫女及竿了,該說親了,只是這親事,壽寧大長公主是怎麼也不能下決定。
總覺得這個不行,那個也不夠好,叫她看來,她的檸姐兒足以般配世上最好的男子。
信王親自來給的帖子。
沒想到最後竟變成了這模樣。
“祖母不哭,孫女不苦,這信王府容不下我,我想過了,若是留在那,哪天礙了世子的眼,沒準孫女就沒命了,我身子一直好好的,之前卻是差點就……”唐檸把黑鍋死命往世子身上扔。
四月的京城,草綠了,花紅了,微風吹動,花枝輕搖,空氣中浮動着淡淡的花香,透着勃勃的生機。
晨曦微露,東邊泛着魚肚白。
唐檸剛起不久,正對着銅鏡梳頭,綠意抱着幾支月季花走了過來。
唐檸心不在焉地握着那頭烏黑濃密的長髮,擡眼看去。
“主子,事情不好了,外頭又開始傳起來了。”
唐檸的視線,慢慢移到了花瓶裡的粉月季上。
那月季開得極好,花瓣粉嫩,水靈靈的。
這安生日子沒過兩天。
這外頭的風言風語就起來了。
還是原來那一套,說先王妃不甘寂寞,水性楊花,和外男不清不楚。
還說同是國公爺府上的小姐,唐檸不及唐月萬分之一。
這是想踩着她的腦袋往上爬。
這麼愚蠢無知的主意,除了世子不做他想。
壽寧大長公主很不高興,信王府這是故意詆譭她孫女。她當場就要去興師問罪。
唐檸卻一把攔住了她,“祖母莫氣,檸兒自己來。這債檸兒會一筆一筆討回來。”
京城貴女聚會,原也沒唐檸什麼事,她自命清高,看不上這種小場面,以前能推的都推了。
這一回,她下了馬車還有人不敢認呢!
粉紫色撒花緞面夾襖,米黃色棉綾裙,梳着斜髻,其上插着一根赤金累絲嵌粉寶蝶戀花的步搖。
蝶口處鑲着粉寶,粉寶的個頭並不大,但色澤極爲清亮。
走動間微微折射出碎光,越發顯得五官漂亮的不像真人。
她一露面,在場所有人便不受控地將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唐檸走了一路,這些目光就偷偷跟隨了一路。
所有人都到齊了,唯獨她姍姍來遲。
“她這也太不知羞恥了。都這樣了還敢出來晃悠。”有人在角落裡嘀咕。
大家看唐檸的目光怪怪的,然,唐檸臉皮比較厚,神經比較大,站在那,坦蕩蕩的模樣。
聚會的主人,高寧郡主見了唐檸,抿嘴輕輕笑了笑,“唐姑娘怎麼現在纔來,是不是梳妝打扮太耗時間了?”
高寧郡主是相當討厭唐檸,原因無他,她覺得本來自己纔是世子妃,卻沒想被唐檸半路截了胡。
因此見着唐檸,唐檸都要含槍帶棍地冷嘲熱諷,說白了就是妒忌。
而且世子那麼好,唐檸卻做了不知羞恥的事。只憑這一點,高寧郡主就要討厭唐檸了。
高寧郡主愛面子,不容許別人說自己一句不好,哪怕私底下對唐檸各種咒罵,表面也是和和氣氣。
她討厭唐檸,卻次次不落的給唐檸送請帖,但唐檸每次都是不來的。不來,她還要繼續送。
因爲以前每次都不來,所以直到今日,唐檸才知道這請帖上的玄機。
唐檸心裡很看不上高寧郡主的作態,故意將時間說錯,也虧她好意思幹這種事。
唐檸輕輕笑了一聲,抿嘴笑,一雙桃花眼微微彎着,給明豔的面容又添幾分神采。
她斂裾坐好,然後細心地將裙褶一條一條壓好,“我也不知道這聚會的時間竟整整提早了一個時辰。前幾年你的耳朵就已經不好使了,這會兒卻是連腦子都不行了,真是可憐啊。”
高寧郡主將手中茶杯擲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乍然響起,“小心本郡主撕爛你的嘴巴。”
唐檸殊麗的面容上俱是閒適悠然,不緊不慢繼續道,“郡主失禮了,這樣的做派傳出去,是會叫人笑話的。”
高寧郡主抓着裙襬的雙手猛然攥緊,本就因憤怒而通紅的臉更是深了顏色,她尖聲道,“我看誰敢?”
唐檸當然知道要怎麼刺激高寧郡主了。高寧郡主心心念唸的都是世子,想嫁的也是世子。
表哥表妹成親,親上加親,誰知卻被唐檸截了胡。
高寧郡主去年大驚大悲之下整天都想着死,生生把自己磋磨的不成人樣。
等到入秋的時候才緩過來,如今唐檸和世子和離了,她比誰都高興。
這次唐檸來赴她的宴,高寧郡主比誰都要興奮,她早就想好了要怎麼整唐檸,讓她下不來臺,讓她丟臉。
故意把時間說晚,只是個下馬威,後頭還有別的招等着唐檸。
“靠歪門左道得來的姻緣肯定是不會長久的。世子表哥最後還不是休棄了你。”高寧郡主心中得意,她矜持地笑着,儼然名媛貴婦氣派,“你也太不吃羞恥的,竟和個野男人……真是不甘寂寞啊!”
“郡主說得對,還是郡主能理解我,我確實是太寂寞太難過了。”唐檸一把握住了高寧郡主的手,一副遇到了知音的模樣。
高寧郡主嚇得渾身一抖,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完全不知道唐檸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我怎麼會想到,世子這些年潔身自好,不逛青樓,竟是因爲有隱疾,不能人道。”唐檸期期艾艾地哭了起來,看起來很是可憐的模樣,“我與世子成親一載,他每每與我做那事都艱難,似有天殘,暗地裡還時常折磨於我們這些妻妾。莫說是我,就是府內的侍妾們也十分難熬。前些時候,我快要死了,祖母接走了我,才把我這條小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我實在是受不住了,也實在是怕了,這才又從外頭納了兩個小的,也不是因爲我大度,而是因爲世子……世子實在太……好在如今和離了,不然,哪日我就死在信王府了。”唐檸這一通睜着眼說瞎話,鎮住了所有人,這種私密之事哪能當着衆人的面大喇喇地說出來。
“你胡說!你胡說!世子那般威武,怎麼會,他怎麼會是……”高寧郡主漲紅了臉尖叫,卻說不出那些話。
唐檸掃到高寧郡主跳腳的模樣,心裡笑了笑,突然輕輕“呀”了一聲,透露出些許着急來,“信不信都由你。你就當,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郡主,這聚會要開始了。”有丫環過來提醒。
唐檸趁機溜了,坐到了角落,不管別人用什麼眼神看她,她都是一副我太傷心了,我真的不想說的模樣。
高寧郡主滿肚子的火氣,沒處撒,整個人陰沉沉的。
唐檸這副做派,讓越來越多的人,信了這事。
一時間竟覺得她也是挺苦的。
“世子真的?”有人含蓄地問她。
晶瑩剔透的眼淚在眼眶打轉,隨即唐檸用帕子擦了擦,“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唐檸來得最晚,走得最早。
所有人都沒把心思放在聚會上,隨着唐檸的離開思緒也跟着飄了。
所有人都走了,高寧郡主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下人們嚇了一跳,趕緊跪下來請罪,略一擡頭,就看到高寧郡主把所有東西都揮在了地,還用腳踩了踩。
那表情有點猙獰有點可怕,看起來很絕望,最後蹲在地,臉埋在兩腿之間嚶嚶嚶地哭泣了起來,“世子表哥怎麼可能會是那樣的人呢?”
世子爺那地方不行,不是個真男人的消息,一下子在京城炸開了。
所有人都議論紛紛的,都覺得不可思議。
信王世子何等尊貴的美男子,他和離了,京城不知多少未婚小姐都想着嫁給世子,怎麼可能連個真正的男人都算不上。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又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很快的,那日聚會上,唐檸的那番言論,已經人盡皆知了。
世子不逛青樓,不納妾,以前是覺得世子是個難得的癡情人,現在想想沒準就是因爲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呢!
世子雖然長得偉岸,但和信王一比,身子骨還是太過於單薄了。
總之說來說去的,世子是天殘,是個活太監的謠言,約傳越猛烈。
所有人見了世子,下意識的反應,就是看一眼,世子下半身。
世子頭皮發炸,腦子裡有十萬匹野馬在奔騰的。
世子發落了幾個下人,原因他們就是嚼舌根的時候被世子聽到了,而是還是嚼世子的舌根。
世子氣得直接將這幾個下人趕出了信王府,吃信王府的飯,還嚼主人家的舌根,真是的。
他劍都拔出來了,卻被老管家勸住了,就是世子也不能草菅人命。
世子心裡很不爽,只能把火氣發泄在這些人的身上,把人打了一頓,屋內的東西都搜刮掉,然後把人丟出信王府,哪怕這些下人哀求道歉也沒用。
世子還覺得自己很是仁德,他沒要了這些人的狗命,就很不錯了。
信王府內是安靜了,外頭的流言卻是越傳越兇。
那幾個下人心有不甘,添油加醋,把世子說成了因爲身體有殘疾,所以心理變態。
世子能堵得住一個人的嘴,兩個人的嘴,卻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世子光是想一想外面的謠言,他的腦子就一片空白,肺都要氣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