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情形特殊，我還沒有來得及與您細說彩票，以及彩票推行的利弊，要不趁着這會兒功夫，臣與您交個底兒？”
官大一級壓死人，萬曆比自己大了……
算不過來，顧子軒決定原諒他的膚淺，認真嘮一嘮彩票事宜。
萬曆點頭道：“行了老王，收起你那點花花心思吧。
過來一起聽一聽猴崽子的奇思妙策，狗東西，有點風吹草動就裝死，恁地辱沒了皇家的威風。”
王公公這才魂魄歸位，臉上掛起比老鴇子還要敬業三分的微笑，顛着小碎步上前道：“陛下聽明白了就好，奴婢這副榆木腦子可不靈醒呢，呵呵，陛下吩咐如何操弄，奴婢定然做得妥妥帖帖，費那個腦子幹嘛。”
萬曆笑罵道：“沒出息的老狗，朕讓你當大內的家，回頭倒讓朕費腦子，朕養你何用。”
目中卻是流露出一份首肯，這個狗東西就這點兒好，看着蠢笨實則省心。
兩個老不要臉的大秀主僕情深，顧子軒面無表情道：“王公公多慮了，這事兒很簡單，帶不帶腦子都能聽明白，你老人家一定沒問題的。”
王公公……
“好了咱們開始吧，彩票這個東西能夠爲朝廷帶來收入不假。
這並非譁衆取寵之言，此法在增加歲入的同時，不會爲百姓帶來任何意外的負擔。
……不要用這種表情看着臣，臣素來君子坦蕩蕩，品
行高潔而謙虛，不會在你們面前吹牛逼的。
你們一定在想，這個法子是否又是一場換了外衣的徵稅手段，就跟那羣腐儒醞釀的遼餉一般，說是加餉，實則變着法子收百姓的稅。
彩票與任何稅收的法子都不同，它的原理是這樣的……”
因爲萬曆和王體乾與方從哲一般，只聞彩票之名，而不知具體內容。
爲了在接下來的決議中佔得先機，顧子軒便將與孫承宗、李汝華等人商定修正後的彩票方案，掰開揉碎了與兩人說道。
一炷香的功夫，萬曆與王體乾基本弄清楚了彩票的原理和運行機制，兩人即便久經風浪，也不由得爲顧子軒的奇思妙想拍案叫絕。
這小子的腦袋瓜子咋長的，這麼缺德陰損，哦不……功參造化福澤朝廷的法子，滿朝諸公竟無一人能夠想到。
王體乾歎服道：“妙啊，顧千戶這個法子便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家境殷實者自可隨意玩耍，而家境貧苦渴望翻身者，所取不過兩個銅子兒，即便不中也能留下一份念想。
有那個別沉迷不可自拔的賭徒，亦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來。
人吶有了念想就不會胡思亂想大逆不道，百姓本分了，朝廷就能節省多少餉銀。
陛下，此法可行也，先前奴婢心憂不已，現在可算放心了。”
萬曆讚賞地瞥了眼顧子軒，點頭道：“不錯，此物可以推廣，若是能成，遼餉就能暫緩，於百姓而言，可謂功德無量。
這份差事辦好了，朕一定重重有賞。
只不過，世間安得萬全之法，這其中的弊病亦是同樣明顯。
辦法是好辦法，實施的成效如何，就未必能如預期所料了。”
沉思一會整理了思路，萬曆面色沉重道：“朕思之此法弊病有二，其一如何保證僞票，如此一本萬利之物，民間定然不乏利慾薰心鋌而走險之徒。
尋三五能工巧匠，大力研製後定能夠仿製出以假亂真的彩票，而後花上一些功夫或低價誆騙販售與那些無知愚民，或直接來朝廷冒領，當如何處之？
其二，在發行售賣的過程中，如何管住朝廷官員的手，確保他們不利用這個機會內外勾結、上下其手。
這個問題纔是朕最擔心的，那幫人的德行，朕花了幾十年的功夫領教得無比透徹。
他們連軍械、糧食、餉銀這些要命的東西，也能喪盡天良地中飽私囊。
而區區彩票在他們眼中便是渾身放光的金豬，若不雁過拔毛吃個腦滿腸肥，那就對不起他們頭上的烏紗和手中的印章！”
顧子軒……
真神人也，萬曆的擔憂和描述，堪稱明末官場現形記。
這些問題，豈止現在的大明，即便是五百年後的天朝，彩票的監管也是個老大難問題。
資金去向不明朗，扯皮賴賬不兌獎，甚至一次性栽倒十餘個彩票管理大員。
後世不能杜絕的問題，大明能夠徹底解決那就是癡人說夢，對此顧子軒有着充分的認識。
這一刻，顧子軒心中第一次對萬曆生起三分敬畏，能夠執掌大明這個龐大帝國長達半個世紀，怎會是簡單人物。
就憑他如此短時間對一個新生事物的深刻見解，後世對萬曆昏庸的評斷可以休矣。
躬身施禮，顧子軒道：“陛下的擔憂不無道理，這也正是臣想要說的。
彩票此法應用得宜，可以爲朝廷增加收益爲百姓減輕負擔，若是執行不當，則會事與願違肥了蛀蟲損了百姓，可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具體如何得其利而去其害，五日後的決議，臣等定當想出一個妥帖的法子。
不瞞陛下，此前臣與李尚書、孫中允、武安侯已修正完善，因爲陛下身子疲乏的原因，故而未曾深談。”
萬曆笑道：“你們不要有太大的負擔，只要對朝廷對百姓有利之事，爾等儘管去做，朕雖然上了年紀，可腦子還沒糊塗。
只佔便宜不吃虧的事兒，只書寫在腐儒們的三皇五帝之時。
什麼路都是趟出來的，再壞的結果，也比加徵遼餉鬧得民怨沸騰強。
嘿，朕就是要讓那羣百無一用的東西看看，沒有了他們，朕一樣能充實庫銀辦成大事！”
什麼是好領導，讓你放手去愛……放手做事不掣肘還兜底的，便是好領導的最高標準。
顧子軒對萬曆的好感再度提升，這個胖老頭人不錯啊，咋就混成這個逼樣兒了。
活着不受大臣愛戴，死了被史書唾罵，這不應該啊。
……
這趟進宮雖然照舊出了幺蛾子，不過總算達成了作戰目標，顧子軒還是很滿意的。
他見好就收，趕緊起身告辭，照他穿越以來的屬性，在乾清宮繼續逗留指不定還出啥幺蛾子呢。
萬曆沒有把火槍還給他的意思，他涎着臉道：“陛下，這把短火銃您也用不上，臣這裡還有大用呢，要不……”
“呵呵，朕觀這火銃質地精良工藝精湛，比朕以前看過的都要更好，留着賞玩也不錯，你有意見？”
萬曆神色不善。
顧子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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