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柳暗
如今,外面傳什麼的都有。
林氏和劉氏都被編排成了地地道道的的潑辣貨,韻秋這個未定親的大姑娘家名聲也跟着被傳壞了。
這個世道,自古對女人的名聲本就要求的苛刻。就是大郎這個大男人,這幾天在外面也沒少被人指指點點的,憋了一肚子的氣,偏偏回來還要瞞着二丫。
那些兒子還沒定下親事的好些的本份人家,都覺得不管姑娘有多好,可她家那一攤子爛帳都有夠丟人的。將來做了親,少不得要被一帖子狗皮膏藥給貼住了。
喬媒婆子腿都要跑斷了腿,又給韻秋說了三四門人家。
如今連老光棍都敢來肖想自己閨女,林氏是又氣又噁心的。如今,喬媒婆也是沒轍了。
林氏自己託人給韻秋說和,也沒有好的人家肯搭話。
現如今,林氏嘴上不說,心裡可是急的做下了心病。
當然這些腌臢事兒,她和大郎都是瞞着韻秋的,就是劉氏有的都不知道。
林氏捨不得胡亂配個人家,生怕韻秋將來日子不順暢,只能盼望着外面瞎傳的都沒邊的風言風語趕緊的消停了。將來,她也不敢再指着能找個劉木匠家那樣家境殷實的人家了,只希望未來的女婿踏實肯幹能對二丫好,她就謝天謝地了。
如今,一聽韻秋說要進城,林氏就動了心思,想着讓韻秋去郭家多住些日子好避避風頭。
雖然林氏說的委婉,說家裡最近沒啥農活不如去陪陪郭氏啥的,韻秋還是有所覺的,自己老孃的心思也是猜了個大概。
韻秋把流言帶給她的委屈和心酸藏在心底,笑着對林氏說,“我倒是也願意在乾孃家多住些日子,只怕不幾日娘就想我想的不行了!還有全哥兒,少不得要過一段才能跟我回來呢!”
林氏強笑歡顏,“你哪裡就有這麼多說道了?沒有你這個冤家和全哥兒那個孽障,孃的日子不知道有多暢快呢!再說,我還有大寶孫呢!”
因爲打定主意要在城裡住幾天,韻秋帶了換洗的衣物啥的。不過好在是夏天,衣服不撐包袱的。
林氏又買了一筐子鴨蛋,劉氏也把菜園子的菜揀好的裝了一大筐,就這還是顧慮到韻秋力氣小少裝了不少呢。
韻秋爲難,這還叫少啊!
心裡嘆氣,就算是大郎把她送到鎮上坐車,可到了城裡後,自己可還要帶着這些東西走一截路呢!
韻秋走的時候,林氏想着自己乖巧體貼能幹的心頭肉,偏偏就是個多災多難的,連說個親事都這樣艱難。弄到現在連自己家都待不下去了,還要大老遠的去別人家裡避風頭。
林氏控制不住地哭起來,可面對兒子閨女和媳婦面面相覷又探究的眼神,她只能撒着慌,“娘是怕二丫在乾孃家住不習慣。二丫,要是你乾孃家住着不方便啥的,那就早些回來,記住了嗎?”
韻秋下了牛車,可是一步三歇地拖着兩個大筐子往乾孃家的油餅攤子那裡挪動。
離的有三丈遠,韻秋就大聲叫着“乾孃”。
喊了好幾聲,郭氏才無意間擡頭看到了韻秋,顧不得驚訝,趕緊的跑過來接了她,看到韻秋帶了恁多東西,手都勒的紅紫,少不得又心疼地責怪她一番……
韻秋坐在凳子上愜意地吃着乾爹特意爲她多放油和蔥花炕出來的油餅子,邊問郭氏,“乾孃,全哥兒咋不在這兒幫忙看攤子?”
“還要等會子賣油餅的人頭兒纔會多起來呢!”郭氏一邊麻利地擀麪團一邊回答,“小孩子正是貪睡的時候,估計這會兒已經起牀了!全哥兒可是既機靈又勤快,沒少幫我和你乾爹的忙,也沒少逗我們開心。只是剛來的兩晚上,晚上哭着要回家找你娘呢!不過,現在已經混熟了,和隔壁曹家的小孫子玩的正熱乎,那叫啥焦啥夢的?”
韻秋笑着接話,“乾孃,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對對,就是這麼個說道!”郭氏趕緊的點頭稱是。
……
娘倆個說着說着,不妨全哥兒來了,看到韻秋就驚喜的往韻秋懷裡去。韻秋也趕忙抱住全哥兒仔細看。
也就十來天的功夫,全哥兒好像高了也胖了,人也捂得沒有那樣黑黢黢了。還有就是,全哥兒身上穿的短褲短褂都是新做的。韻秋就嗔他,“瞧你,吃了乾孃家那麼多好東西不說,還要乾孃破費着給你做新衣服!”
全哥兒見韻秋這樣說他,就可愛地崛起小嘴巴。
“他這個小個子,又是夏天的短衣裳,用不了二尺布就打發了!哪裡值當你一見面就數落我們全哥兒的不是?再說,還是我非要做的呢,全哥兒可是懂事地和我撕扯了半天呢!”郭氏替全哥兒出頭。
“行行,我不說了還不成!眼見得乾孃是疼全哥兒勝於我了呢!”韻秋假裝吃醋。
幾個人插科打諢的,引得吃油餅的客人也笑起來。
過了晌午,韻秋娘兩個先回去做飯,撇了全哥兒幫郭老頭看攤子。
做飯的時候,韻秋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地、竹筒倒豆子講給了郭氏聽。
郭氏起急,一氣之下把手裡的水瓢摔倒了水缸裡,濺了不少水花出來,“這起子該下地獄拔舌頭的王八羔子,他們這樣作唄,可不就是越傳越邪乎,生生地毀了你的名聲……”
郭氏發了一通脾氣,又說,“秋丫頭,你就先在乾孃家安心住下來。這就是你自己的家,乾孃恨不得你能一直陪着我呢!你娘說得對,太瞎的人家不說你娘捨不得委屈你,我也怕作踐了你這個好姑娘。看來,你的親事只能以後慢慢尋摸了。乾孃和你乾爹也在這邊使把勁兒,咋地也要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個好人家……”
郭氏說道後來是越來越溫柔,”傻閨女,乾孃知道你心裡委屈的不行。咱沒主動招誰惹誰的,說白了,還不都是周婆子和那個王翠花害得你名聲受損……傻閨女,想哭就哭出來,可別悶在心裡憋出個好歹來!”
韻秋聽了郭氏這和風細雨般的安慰,哪裡還按捺的住,撲在郭氏懷裡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其實,林氏和喬媒婆子的竊竊私語,還讓韻秋沒事就在家裡做活不要到處亂走,大郎偷偷地對劉氏的叮嚀囑咐,朱大娘看着她時心疼惋惜的眼神……這一切的一切,她怎麼會一點都沒有察覺事情到了什麼樣的地步,林氏她們不說,她也猜的到。
爲了安林氏她們的心,韻秋連院子都不出一步,若無其事地做活兒,笑盈盈地逗弄大寶……
可林氏不知道,有幾個晚上韻秋都是流淚到天亮。
自從逃離了趙府,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
如今,自己聲名狼藉,哪裡還有好男人肯娶自己?
也許,前世今生,自己一心一意夢想有個本分可靠的男人,安安生生過小日子的夢想註定都是一場空。
不甘、絕望、怨恨、認命,期翼會有轉機……,這千百種紛雜踏至的念頭,攪得她心底是冰火兩重天,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不是不想趴在林氏的懷裡痛痛快快地發泄自己的悲傷和怨恨。可是,韻秋知道自己不能,也不敢那樣做。
自從爹死後,孃親林氏揹負的沉重已經儘夠多了。如今,孃親爲了自己連大舅都不認了。
這些日子,爲了自己的親事接連受挫,林氏憔悴了不少,鬢角又添了白髮了。
還有,大郎和劉氏因爲王翠花的攪合更加帶累的韻秋名聲不堪起來,也是在自責不已。
雖說因爲心疼大寶的緣故,可劉氏沉默的爆發把自家再一次推到風口浪尖的同時,也算是陰差陽錯地爲自己這個小姑擺脫了周婆子另一番的糾纏算計啊!
家裡人已經竭盡全力地呵護了自己,自己還有什麼委屈和苦惱可以在她們跟前訴說的呢?韻秋真怕自己的崩潰,會壓垮林氏的脊樑。
自家老孃,早已不堪重負。
可郭氏不同,面對郭氏,韻秋渴望毫無顧忌地傾訴心聲,索取安慰與鼓勵。韻秋渴望肆無忌憚、毫無負擔地享受母愛,不用去擔心林氏能不能經受的住沉重!
郭氏這大半輩子,很少有如此細膩溫柔的時候。
此刻,面對伏在她懷裡嘶啞痛哭,想要哭出來所有的不甘與辛酸的孩子,這個從沒有真正生育過孩子的女人恨不得傾灑她所有的母愛與柔情。
全哥兒興奮的不得了,肚子又餓得厲害,只管大口的扒拉着碗裡的飯菜,沒有發現姐姐有什麼不對。
倒是乾爹郭老頭覺得韻秋神色有些不對,不過得了郭氏的眼色,什麼都沒問。
飯後,趁着韻秋洗碗的功夫,郭氏把老頭子拉到一邊嘀咕了起來。
郭老頭也是又驚又氣,“咋就攤上這檔子事了?偏偏秋丫頭處在正要說親的緊要關頭。這要是再拖下去,秋丫頭可就成了老姑娘了,少不得要給人當個填房啥的!”
郭氏掐了自家男人一把,“死老頭子,你可別說喪氣話!我尋摸了一便,咱身邊知根知底的人家倒沒有可以說給秋丫頭的。不如你趕緊的看看老街坊們可有好的頭兒說給秋丫頭……這些日子,咱面上可都要樂呵呵的,咋地也要讓秋丫頭心裡也暢快些!這孩子心思重,苦都憋在心裡呢。你是不知道,她今天窩在我懷裡哭,可是把我心疼的不行。哎!真是造孽啊,秋丫頭倒了八輩子血黴了纔會碰上那樣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