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冷這話究竟是說給誰聽的,坐在飯桌上的幾個人心裡都有數,沈清只冷笑一聲,“這蝦又不是給我們剝的,連給你剝蝦,你若都心疼的話,只怕這未來的裴家長媳也太好當了吧?”
“我和你大伯母,哪個不是名媛出身,嫁進裴家來,不也都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嗎?我們可不曾這麼嬌氣,連自己丈夫的吃食,都要委託傭人之手!”
“嬸嬸說得沒錯,大哥你也別太驕縱她了,這幾天跟着受訓的,可不只是她一個人,我也跟着在廚房學手藝呢,還是嬸嬸親自教導的!”裴曼衣附和着說道。
裴冷當然知道,裴曼衣的確是在學手藝,而陸晴夏明明就已經手藝不錯了,還需要學什麼?
他瞥了眼坐在他身邊,用一種驚訝的眼神看着她的女人,她似乎還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陸晴夏的確不明白,不過她現在又有些明白了,裴冷突然回來就發脾氣,這脾氣不是衝她發的,而是衝讓她做事情的其他人發的?
他打翻蝦碗也不是生她的氣,是故意打翻了蝦碗,就是不想讓她繼續剝蝦,他給她洗手的時候那股溫柔,是因爲心疼她的辛苦嗎?
她眼睛眨了又眨,無法適應眼前這個男人了!
在任何時候,在裴家的他,都是最冷漠的時候,何時管過她的生死,無論她如何被裴家人擠兌,他都像個旁觀者一樣,連像今天這樣出手幫忙的事都不曾有過,更別提當衆維護她這樣的事了!
“身爲裴家長媳,像媽和大伯母一樣裡裡外外都能打點好自然是最好的。”裴冷微笑了笑,沒有將氣氛往更壞的方向引。
但他的潛臺詞卻又那麼明顯,像她們那樣自然最好,不像她們那樣,他也不做硬性要求。
“晴夏她學歷低,雖說也上得廳堂,但比起高學歷的那些貴婦還是差一些,不如就學着打點家裡的事,讓男人舒心點,我這麼做也是爲了她好!”沈清直言道。
陸晴夏坐在一邊,臉色微微一白,她的確學歷低,因爲在大學期間,哥哥出事,她便放棄學業出國了。
“她還年輕,拿個學歷不成問題,她自然有她的事情要做,這些瑣事還是免了吧?”裴冷用的是問句,語氣卻是陳述句,已經明裡暗裡警告衆人,不許再讓陸晴夏做一些廚房中的瑣事了。
程霞與裴曼衣對視一眼,都將目光投向了沈清,沈清果然臉色沉了下來,一桌子的好菜她沒有吃幾口,就離席了。
一頓飯,陸晴夏滿心都是裴冷最後說的那句話,她那顆平靜的心臟忽然跳得很快,她一而再地扭頭看向裴冷,眼神中帶着期待感,他說拿學歷不成問題,是要讓她繼續把大學讀完嗎?
如果是,那該多好!
吃過飯,裴冷連水果都沒有吃,就徑直過去跟沈清告別,“媽,時間不早了,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他捏了捏一旁陸晴夏的手,陸晴夏還沉浸在他之前的話裡,見他突然捏她,她詫異看着他,一臉的不解。
看着她不解的眼神,裴冷皺起了眉毛,心底躁動着怒意,這個女人此時這麼乖巧,難道她還想待在裴家不成?她不是一向驕橫的嗎?怎麼這次這麼乖乖聽話,任由其他人欺負她了呢?
只要一想到她站在廚房裡剝蝦的樣子他就氣不打一出來,陸晴夏愛吃蝦,但她最討厭剝蝦了,到了裴家她卻專門剝蝦的人了!
裴冷心裡有氣,不公然發出來,一是爲了給沈清面子,不想鬧得太僵,讓她下不來臺,二也是爲了保護陸晴夏,他越是在乎陸晴夏,沈清就越討厭陸晴夏,他索性按耐住性子,起碼讓沈清心裡舒坦一些,這樣就可以少針對她一些,他也就不用夾在兩人中間左右爲難了!
他原本想息事寧人的,最終還是沒忍住,明裡暗裡偏袒了她,沈清提前離席,只怕已經心裡很不舒服了,若是再把陸晴夏留下,她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你走吧,你心裡早就沒有我這個母親了!”沈清一手撐着頭,原本保養得宜的臉,此刻盡顯憔悴。
“媽,我沒有這個意思。”裴冷是孝順的,見沈清如此,他又於心不忍,走過去坐在了她身邊,遞了杯茶給她。
沈清沒有接,連看都沒看自己兒子一眼,“捫心自問,我這個做母親的,也算對得起你爸爸了,這個陸晴夏,我是堅決不會同意她的,你爺爺那麼堅持,你又鬼迷心竅,我能怎麼辦?”
“她既然已經成了你法律上的妻子,遲早有一天要公佈,就算三個月後,她懷孕失敗,你們離婚了,她也是你的法律上的前妻,我把她叫過來教導一番,一切還不都是爲了你?”
“我就算再討厭她,也不願意別人說,我兒子曾經的女人,是個這麼上不得檯面又下不得廚房的無能女人,結果我倒兩面不是人!”
沈清氣憤地擺擺手,“走吧,你們都走吧,反正我也不承認她是我兒媳,她也沒有叫過我婆婆,既然你們都不服我管教,趁早縷清關係最好!”
她上不得檯面,又下不得廚房,那這幾天裴家裡裡外外是誰打掃的,那一桌子菜又是誰做的,在沈清眼裡,她無論如何,都是一無是處的,陸晴夏站在一旁,連連苦笑。
沈清恨她,無論她做什麼,沈清都討厭她,都沒有辦法彌補沈清這些年內心的傷痛嗎?她這幾天在裴家,無論沈清想要怎樣,她都乖巧順從,也不過就是想要做一點點彌補。
哪怕那件往事她不記得了,但所有人口口聲聲都指責她,她是怎樣都撇清不了關係的,可惜,事實永遠不如想象中順利,陸晴夏挫敗地嘆息了一聲。
她的嘆息很輕,若不是裴冷離她很近,幾乎都聽不見,可他偏偏聽見了,聽見以後偏偏又心疼了,他無奈地看着白着臉的陸晴夏,又看看沉着臉的沈清,左右爲難。
一邊捨不得沈清生氣惱怒,一邊又如何捨得陸晴夏受苦?
他左右權衡了一番,坐過去扶住沈清的肩膀,朝她順從一笑,“媽,您就別惱了,我都聽您的,這兩天我和晴夏一起住下來,我也正好趁這幾天部隊不忙,好好陪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