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後,太元天。
洛川和玉神霄並肩而行,向着太玄道主在太元天內的道場行去。
與他們同一方向的,還有難以計數的真人和天君。
“這副景象實在熟悉,讓我想起了當年在禹餘老師座下聽道的場景。”
洛川面露感懷之色,對身旁的玉神霄笑道。
“我記得太玄道主昔年未成就金仙第三步時,也到禹余天來過幾次,聽聞禹餘老師宣講混沌大道。”玉神霄言語淡淡間,道出了一樁往事秘聞。
禹餘道人是宇宙開闢以來第一縷陰陽得道的跟腳,成就先天陰陽道祖後又以先天混沌大道爲相剋大道,踏入了金仙第三步中,繼而運轉造化。
在其人證就永恆,超脫離去後,彼時的先天太極道祖太玄道人便以混沌大道爲基,踏入了金仙第三步之中,逼得後來的陰陽道祖青雲子無法去合混沌大道,只能另謀出路。
細細算來,其中還有這樣一番因果暗藏。
“太玄道主自成造化也有百多萬年了,迄今仍不能超脫離開,除了爲我道門張目外,恐怕也有這一重原因在其中。”玉神霄低聲道,“畢竟認真算來,青雲子師兄當年身隕,與這件事也算是能扯得上關係。”
“原來如此,”洛川微微頷首,得知此事觸動之下,腦中有靈光浮現,窺見了半分天機,“看來後世謀劃之中,亦有這位道主插手的影子。”
言談之間,二人已然進入了太玄道場之中,放眼望去,甚至還能看到其他幾位半步金仙的身影。
畢竟太玄道主最近十萬年以來,是每隔一萬五千年纔講道一次,如此盛會,自然趨者如騖。
對着幾位熟識的半步金仙點了點頭,玉神霄暫且按下了前去打招呼的心思,帶着洛川來到了一處湖心島上,二人各自揀選了一朵混沌蓮花坐下,靜等太玄道人開講。
沒過多久,隨着一聲悠揚磬響在太元天中迴盪,道場中央的講道蓮臺徐徐綻放開來,一位身穿太極道袍、白髮長鬚、清瘦古拙的道人坐着一隻仙鶴從天而降,落到蓮臺之上,看起來普普通通。
“拜見太玄道主。”
此次講道之中並無金仙到場,是以在場衆仙以洛川等半步金仙爲首,齊齊站起,對太玄道人俯身一拜,算是謝過講道傳法之恩。
太玄道人身子不動不搖,端端正正受了這一禮。而後輕輕頜首,示意衆仙坐下,緩緩開口,聲音似老非老,清雅柔和:
“今日開講混沌無極之道。”
“謝道主。”衆仙再度起身拜謝。
太玄道主微微點頭,開口便是無有一極、無有不及的無極混沌妙理。
“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
作爲先合太極後證混沌的造化之主,太玄道主自然是以太極爲基礎,上溯至無極大道。
初初幾句,老生常談,不足爲奇,但在場衆人皆是專心諦聽,不敢有任何怠慢。
“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無形垺,易變而爲一,一變而爲七,七變而爲九。九變者,究也,乃復變而爲一。一者,形變之始也。清輕者上爲天,濁重者下爲地,沖和氣者爲人;故天地含精,萬物化生。”
隨着講道逐漸深入,洛川發覺自家元神上有一種虛幻上升之感產生,道主的聲音是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無法聽清。
到了最後,他只覺自家如同離開了虛空宇宙,落入了另一方宇宙中一般,與虛空大道完全剝離開來,再也無法感受到自家道果慶雲所在。
“另成造化者,自有規矩,自有己道!”
無端的,洛川腦海裡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來,讓他恍然大悟。
“這便是太玄道主以太極和混沌大道爲基,衍化出的獨屬於自家的三千大道所構成的宇宙嗎?”
得了道主言傳身教,洛川對於金仙以後的路要怎樣走也再無疑慮。
不過他現在確實無暇分心在這些小事上,正如飢似渴地感悟着太玄道主本人的虛空宇宙大道。
幽暗虛無一點點退去,太易、太初、太始,太素等物質衍化狀態悉數浮現,很快就到了“氣、形、質三者渾然一體,而未分離”的渾淪狀態。
而後一分爲二,上清下濁,天地含精,萬物化生,宇宙衍化步入了太極階段,世間萬物一一誕生出來。
混沌開闢,分清理濁,陰陽衍生萬物,萬物繁衍發展,步入終局,最終劫滅歸一,整方宇宙再度步入寂然無物之中,由混沌始,由混沌終。
“這便是混沌大道嗎?果然玄妙。”
從道主講道意境中脫離出來,洛川只覺自家受益良多,道行有所上漲,已然達到了三十五萬年。
“不愧是另成虛空宇宙的造化之主,”一旁玉神霄也睜開雙眼,目中神光爍爍,“我以前的路或許太過狹隘了,雷電之道應該也可以朝着那個方向昇華纔對。”
雖然洛川和玉神霄二人中,一者修行先天命運大道,一者秉承雷、電兩條後天大道而出,俱都和混沌之道聯繫不大。
但是道主講道之下,他們就相當於被投入了另一方宇宙之中,再觀宇宙開闢終結、三千大道一一衍化的過程,自能從其中採擷所需,補益己身。
——造化之主講道,根本沒有內容,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讓人直接感悟其衍生的三千大道!
所謂“道可道,非常道”便是此意。
擡首再看道主,只見太玄道人講道完畢後不發一言,坐上仙鶴,輕輕一拍,就入雲而去。
“道主此次講道已畢,我帶你去認識幾位好友?”
玉神霄輕吐口氣,對洛川笑道。
“好......”
洛川正要應答,忽然有稚嫩聲音傳來,打斷了二人言語:
“這位道君還請留步,大老爺請您過去一見。”
洛川和玉神霄驚訝擡頭,只見高空之上,一隻雪羽靈鶴正振翅高翔,在上方不斷盤旋,白鶴口喙輕啓,方纔聲音便是從此處傳出。
“這是......道主身邊的那隻靈鶴!”洛川和玉神霄眼中滿是詫異。二人對視一眼,道人出言道,“不知道主喚我所爲何事?”
“小的也不知。”白鶴收起羽翼,落了下來,邊梳理自身羽毛邊回答道,“方纔大老爺回去後不久,便喚我前來請您過去。”
“這......”洛川思量一會,見玉神霄眼中滿是鼓勵神色,於是出言答應下來,“既然道主有請,自當一去。”
“被道主看中,真陽師弟你果然福德深重,”玉神霄笑語盈盈道,“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攪你機緣了,自去尋幾位好友論道。”
“師姐說笑了,待事了之後,我再與師姐長談。”
洛川對着玉神霄告辭,任由後者去尋自家好友,而後便隨着那雪羽靈鶴向着太玄道主所在之地行去。
......
由着是在道主道場之中的緣故,爲表尊敬之意,洛川並未扭曲時空,穿遁空間而行,而是極爲正常的架起遁光,跟着白鶴來到了一座高山之上。
山巔雲霧繚繞,一方玉臺坐落於此,上面一朵混沌蓮花亭亭玉立,一尊清癯道者端坐其上,手持混沌色小旗,正擡眼向洛川看來。
“洛川拜見道主。”
此時那帶路的雪羽靈鶴早已不見蹤跡,縱然洛川與綺思、河圖等金仙道祖都能笑談自若,但單獨面對一位造化之主,他還是感到有些不自在。
“你可知我喚你前來,所爲何事?”
太玄道人臉龐露出笑意,問洛川道。
“還請道主指點。”
聞言太玄道人輕輕一笑,伸手彈出一抹流光,落至洛川面前,看着其人拾起,小心翼翼地感應其中事物。
“唔!”
隨着接觸到流光之中隱藏的事物,洛川頭腦微微發脹,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突然自封印當中顯露,與道人自家記憶嚴絲合縫地對應起來,沒有半點漏洞。
睜開雙眼,道人面上露出瞭然之色,低聲嘆道:“原來竟是如此。”
此時他再去看坐在上首的太玄道人,哪裡還是一個清癯老道形象?分明是和自家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尊年輕道人,身着九浪水紋袍,頭戴太清魚尾冠,正含笑向着自己看來。
而在年輕道人身邊,還零零散散地擱置着幾件奇怪事物——散發着窮途末路之意的黑白隨珠、暗啞無光的素白色小幡、災劫氣息按捺不住流溢而出的青銅古劍,以及一串與天地格格不入,似是要截取虛空大道爲己用的紫檀念珠。
不過這些事物在洛川眼中,都顯得不甚完美,似有瑕疵。約莫算來,只是相當於天人一級的玄之又玄事物,並未達到半步金仙的層次。
“原來我還是第一個。”搖頭笑了笑,洛川看向年輕道人道,“我去之後,因果誰人承接?”
“自然是我。”王珝迴應道。
得了王珝肯定回答,洛川微微點頭,整個人化作一枚銘刻有四十五枚黑白圓點的古樸龜甲,沉浮在道果慶雲之上,向着王珝飛去,融入了其人身中。
先天五運之一歸位,王珝氣息忽地高漲,正要引發外界異象,他手中混沌色令旗頓時發出濛濛光亮,將其鎮壓下去,不顯分毫。
“多虧了道德師伯所留之物,”閉目細細感悟一會,王珝睜開雙眼,看着手中的小旗感嘆道,“若非師伯這尊他我離去前將此物留了下來,我如何能僞裝成一位造化之主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