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洛川通知了老父一聲,並未讓任何人跟隨,而是獨自一人從洛家莊園中出來,向着麟遊城行去。
由於時間尚算寬裕,且莊園就在城外,距麟遊城路途不遠,是以洛川沒有御風而行,卻是打着一步一步走過去的主意。
——洛川所獲的天賦小神通共有六個,除了必有的望氣與天眼之外,其餘四個剛好兼顧了攻擊、防禦、遁術三大方面,其中側重於攻擊的天賦小神通有兩個,一個是與水行有關的一門雷法,另一個則是藉助星斗之力對敵。
除此之外,洛川本人的望氣與天眼也與何道人講述中的普遍情況不同,似乎也得到了一定的強化。
按洛川猜測,應該是自家功法本就在這方面有所偏重的緣故。
練氣有成,腳步輕快。行不過半日,麟遊城已然在望。城門樓下排起長隊,車水馬龍,等待着兵士檢驗,然後進入城中。
洛川身無長物,又氣質不凡,縱然不曾自報家門,但那些兵士還是不敢小覷於他,客客氣氣地收取了兩個銅子的入城費,便放他入城去了。
穿過城門,洛川正要隨意漫步而行,忽然身側傳來了招呼之聲:“少爺,這裡!”
轉頭看去,卻是洛川認識的一人,洛家在城內商鋪的管事。
數年不見,管事面上添了幾條皺紋,不過容貌卻是變化不大,故而洛川才能將其一眼認出。
“劉管事,”洛川點了點頭,“父親通知你來的?”
“正是,”劉管事確認道,“老爺的意思是,在正式參加城主宴會前,一些該有的東西還是不能少。”
“我能理解。”洛川並無不喜,無可無不可地跟着劉管事上了一架低調奢華的馬車,隨着車伕馬鞭一甩,不引人注目的離開了城門樓。
整個過程,只有幾個兵士看到。
“那個馬車,像是洛家的。”
目送馬車遠去,一個兵士低聲道。
“沒錯,我見過。”有人肯定地應了一聲,“來接那個白衣公子的,是洛家在城裡的主事人!”
“辛虧我們不曾爲難那人,”幾名士兵對視了一眼,面上都有僥倖之色,“這些大人物,真是越來越愛玩微服私訪的那一套了。”
言語間,頗有悻悻之意。
“真當這是什麼好事嗎?豈不聞‘白龍魚服,見困豫且’?要是哪天被個不要命的給弄死了,到時候找誰說理去?”
......
“呵,倒是有點意思。”安穩行駛的寬大馬車之中,閉目養神的洛川忽地輕笑一聲,睜開了雙眼。
見到一旁劉管事有些不解,洛川解釋道:“沒想到這麟遊城的守門兵士之中,亦有讀書之人,懂得用典。”
那兵士最後所言的“白龍魚服”之事,卻是被記載於史書之上的一件舊事。
據傳曾經某朝人王欲從民飲酒,其大臣便以此事上諫,言說【昔白龍下清冷之淵,化爲魚,漁人豫且射中其目。白龍上訴天帝,天帝曰:‘當是之時,若安置而形?’白龍對曰:‘吾下清冷之淵化爲魚。’天帝曰:‘魚固人之所射也,若是,豫且何罪?’】最終打動人王,使其放下了這個念頭。
這段往事見載於某部冷門史書之中,其中多有神鬼之事流傳,皆是以修行界中的諸多真事改編而來,是以不被朝堂主流觀念所喜,遭到貶斥。
小小一名士兵竟然對此有所涉獵,也無怪乎洛川發出感嘆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內情,但劉管事依然回答了洛川的疑問:“公子常年不問世事,其實這種現象自三四年前就有了,如今不過是初見成效罷了。”
“哦?發生了什麼事?”洛川心中一動,暗自推衍天機卻毫無所得,於是向劉管事發問。
“四年前,城主府裡多了一名彭姓供奉。在其人進言下,城主大興文教,以手下軍隊爲起點,逐步推廣開來什麼義務教育。如今麟遊城內常有講學之事發生,聽講者數衆,城內文風大興。”
洛川搖了搖頭,對此不做評論,只是問道:“那張世伯又是如何做到使民從之的呢?”
“無非是以利誘之罷了。”
劉管事一言點破其中關隘,洛川瞭然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心中默默推算一會,限於自身修爲和所獲信息不多,洛川還是不能得出大概的結論,只能勉強感應道到此事對自家有益無害。
“既是如此,便靜觀其變罷!”
心中作出決斷,洛川不再出言,繼續閉目養神起來,車廂再度陷入了安靜之中。
很快,馬車微微一震,旋即停了下來。
不用劉管事提醒,洛川便知道已然到了自家在麟遊城中的大宅。
他下了馬車,在一衆僕人的迎接下走入洛宅。這間宅邸坐落於麟遊城北,正是從當年的青瓦泥牆小院擴建而來。不過規劃時有意規避了外面的巷口,只是向着另一側擴張,將那巷口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甚至那裡還擺着一副與過去相同的算命攤子。
雖然洛家大部分直系成員都在城外莊園居住,但宅邸中也有幾人逗留,其中便有一人是洛川的親弟弟,只比他小兩歲,如今已然開始嘗試操持家業,故而住在城中。
洛川如今已然可以做到辟穀不食,但他還是在親人的陪伴下用了晚食,而後才拒絕了僕人陪伴,獨自一人出了洛宅,在麟遊城中不知道幹了什麼,直到第二日清晨方纔回返。
看見二弟擔憂的眼神,洛川擺手笑道:“不必擔心,只是夜訪幾位好友,數年不見,與其一晤罷了。”
洛川二弟洛山知道自家大哥乃是修行之人,某些觀念與常人不同,於是也不提此事,只是問道:“大哥,今日便是張公宴請的時日了,可要我陪你過去?”
洛川微微點頭:“我來尋你正是爲了此事。雖然此次宴會偏重修行,但其中也涉及到世俗之事。如今父親命你打點家務,這種事你卻是不能錯過。”
“我省的。”洛山應了一句。
雖然洛川是嫡長子,但他已然踏上修行之道,日後洛家家主定然會落到洛山頭上。就算洛懷是洛川的血脈,但屆時也就是作爲宗伯一支,負責族內祭祀罷了。
隨着洛家發跡,這些年也不斷有親戚前來投奔,如今的洛氏,隱隱間已然有了宗族氣概。到時候的家主之位,恐怕就會在洛山這一系流傳了。
這些事都是洛父曾說與洛川聽的,且他本人並無意見。當時旁聽的洛山雖然有些異議,但在洛父和洛川二人應允的前提下,也只得無奈接受。
而且隨着這些年洛山年歲愈長,通曉人事,類似話語也不再見他提起。
兄弟二人談論一陣,見時間已然差不多了,便喚了馬車過來,一前一後上了馬車,向着城主府行去。
......
城主府,梧桐樓。
此樓乃是張城主特意所建,以“鳳棲梧桐”之意爲其命名,每當他打算大宴賓客之時,就會在此樓舉辦,討個好彩頭。
眼下天色已晚,樓中燈火通明,最高層中,張城主端坐主位之上,含笑對着各位客人點頭示意,致辭敬酒。
在他這一桌上,除了作爲修行人地位不同的洛川和幾個麟遊城中大家族的主事人之外,還有一人顯得與衆不同,且就坐在張城主身側,顯露出二人之間親密的關係。
那人約莫三十來歲,一襲白衣,頭戴竹冠,雙眼溫潤,閃爍着智慧光彩。如今正看向洛川,笑道:“這位小友年紀輕輕,便已突破到引氣之境,想必日後成就不小啊!”
白衣人一言點出洛川如今境界,但他卻顯得淡然自若,遙遙敬了其人一杯,問道:“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白衣人搖頭笑道:“貧道俗名彭鬆,道號青玄。不知小友名姓?”
將這個名字牢牢記住,洛川答道:“晚輩洛川,字安瀾。”
“安瀾嗎......”彭鬆琢磨了一下這個字號,“‘天下安瀾,比屋可封’,小友好大的志向!”
“當不得前輩誇讚。”洛川笑了笑。實際上,他之所以取這個字號和前人稱讚上古聖王之治的話語毫無關係,只是心悅該詞罷了。
眼見二人熟識起來,一旁的張城主終於開口介紹道:“彭先生可是來自青靈宗的大修士,是一位神魂期高手。洛世侄若是有意,可以多向彭先生請教啊!”
話語間,隱隱帶有一股欽慕之意,想必從其人身上得了不少好處。
神魂期高手,壽達三百,誕生神識。哪怕是擱在有元神真人坐鎮的大宗門之中,也是一峰首座的人物了。
但是洛川關注點卻全然不在此事上面,他眼下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彭鬆:“先生是青靈宗人?”
“是。”
“貴宗掌門姓伍?”
“不錯。”彭鬆詫異地看了一眼洛川,不知其人爲何對自家宗門這般熟悉。莫非......他心中閃過一道念頭,隱隱間想起了某事。
“貴宗掌門可是於近廿載前成就了元神,並於十餘年前舉辦元神大典?”洛川語氣愈發急促,隱隱間有咄咄逼人之感。
但彭鬆非但不惱,反而笑了起來:“小友,不,世侄可是何前輩收的那名弟子?”
他換了一個稱呼,和張城主都以“世侄”稱呼起洛川來。但後者不過是爲了表達親近,而前者嘛......
“前輩果然知道家師!”洛川面上終於動容,流露出喜色,“前輩可否告知晚輩關於家師的下落?”
“自無不可。”彭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