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小弟?”張元初順着王珝視線看去,果然看見天狐少年不安分地坐在椅子上,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嘴角掛着得意的笑容。
“還是靜川道友眼毒,我就稍微露了點馬腳,就被你發現了。”天狐少年笑了一聲,隨後看向張元初,給出了肯定答案,“若是大家擔心不能抵禦旱魃攻擊,我的確有個法子可以派上用場。”
“什麼辦法?”不待張元初出言,景軒當先發問。
“張老哥,你當初從門中帶出祈雨旗,不是還帶着幾面赤色旗幡?”
“你說這個?”張元初找出四面棗紅色旗幡,每一面旗幡上都用金絲繡成龍紋。仔細一看,所謂龍紋其實是由一枚枚符文構成的特殊火龍咒。
“這旗幡本來有十二面,是古修遺物,可用來佈置陣法。但如今只剩下四面,和其他旗幡類法寶擱置在一起,我出門時不注意把它們混了進來。”
“足夠了,有火龍咒在其上,這四面旗幡可堪避火之用。只要我們手持旗幡站在四棺方位,旱魃的毒火自然會被咒文引走化作火龍,我們面對它也可一戰了。”
徐大先生聞言掐指盤算起來,過來一會才遲疑道:“這樣做的確可行,但也只能照顧到四處方位,還有一半之地無法應對。”畢竟旗幡不全,只得四面。
“那不是還有四面祈雨旗嗎?”天狐少年心中早有成算,畢竟他對這治旱功德也是眼饞得緊。
“四陰四陽,陰陽相濟,化死爲生?原來你打的是這個算盤!”清泓道人恍然大悟,“以陰陽生息之理,轉成八卦生門之地,不但爲我們加持上一份生氣。陰消陽長之下,還可借力將那旱魃困於幽谷之中無法脫身。”
“用本不相干的祈雨旗和赤龍幡這兩套法器構成全新的陣法,塗山小弟這份巧思的確厲害。”李靜洵也不吝讚美之詞。
衆人聞言紛紛點頭稱是,若是他們,估計也想不到把不相干的法寶拼湊在一起的辦法,而且這方法可行性的確不低。
“既然如此,我等有陣法相護,只是操控陣旗,風險不大,想必各位道友也能接受了?”張元初問了一句。
“這是自然,我等自保無恙,正該行除魔之舉。”這種情況下,只得由未曾正面出言推辭的王珝替在場衆人作出表態。若是由其他剛剛推辭過的修士應下,未免有貪生怕死之嫌。
“諸位放心,這次大戰一切損失由我們道德宗承擔,救人要緊,斷然不能讓旱魃得道。”
見好就收,張元初畢竟出身道德宗,爲人謙和淳厚,故而也沒有打臉的意思,只是略微提了一筆補償或者說酬勞方案,安撫衆人。
隨後衆人分組,以手持祈雨旗、赤龍幡的修士爲組長,各自帶領兩三名修士,前往成晃山各地佈置陣法。若是掌旗修士自認功行不足擔此大任,可以交由其他人執掌。
王珝當然沒有這個顧慮,於是他隨意叫了幾位仙家,便和他往正北方向而去。
按照清泓道人提議以及徐大先生、李靜洵補充,衆人決定把祈雨旗安排在東南西北四個正位,赤龍幡夾雜其中。而清泓道人去了東方,王珝在北方,剩下兩處方位亦是由戰力不低的修士在此坐鎮。
......
正北方位。
沖虛派門人潛真子抹去頭上大汗,對着王珝招呼道:“靜川道友,我們這邊準備好了。”
“好的,我知道了。”王珝應了一聲,把手中磨到一半的玄重尺收起,走了過來。
按照那兩位道德宗人仙指點,這八卦方位上的小棺材都得進行改造,各按八卦之理,才能起到衆位仙家推算中的作用。
所以王珝率人來到正北山峰上後,便開始了挖坑匯水、銘刻陣法的工程。
此處不得不提一句,王珝他們推算時所提的八卦方位,乃是常言的後天八卦,也就是八卦九宮相配之論。在王珝記憶中,這種說法該是由夢中世界的周文王或者真實界的伏皇所創,卻不成想在這方世界亦有流傳,號稱是上古姬姓王朝一位聖王所造。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心裡暗道一句,王珝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潛真子等人所挖的坑:“差不多了,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那就該靜川道友你了。”潛真子鬆了口氣,這陣法關係到此處三人性命,由不得他不仔細、重視。
”事不宜遲,我這就開始佈陣。”王珝應了一聲,把手上的半截玄重尺丟入了坑中。
這玄重尺乃是王珝爲了護身而煉製的一件秘寶,但是因爲天地法理的變化,王珝等不到它們派上用場的那一天,只得快速把它們處理掉。
剛纔在地面繪製陣圖時,王珝就把玄重尺拿出,磨成了玉粉,用以勾畫紋路,現在更是把剩下的半截玉尺作爲引子,用來聚攏天地之間的元氣和水汽。
“趁此機會,把玄重尺處理掉,還可以從道德宗那裡得到一份補償,只要挑選得當,便能助我更進一步瞭解這方世界。待除魔事畢,這坎宮方位的陣法又可被我收回刻入水元如意中去,加強如意威能,當真是一石三鳥的好主意。”王珝低笑一聲,旋即雙手一合,開始催動起陣法。
當初煉製玄重尺時,王珝往其中加入了自身精血,此時化作玉粉繪製陣圖以及充當陣引,大大加強了王珝操縱陣法的便捷性,頗有種意動而法施的意味。
此時隨着王珝動作,這處山峰之上,漸漸有清流從虛空中生出,沿着陣圖軌跡運轉,最終匯入那口棺材形狀的坑中,在其中積起一汪清池。
“陽起於子,陰起於午,是以太一下九宮,從坎宮始……①”王珝口中唸唸有詞,不斷把這處的陰氣納入水潭之中,使其愈發深沉,變成幽玄之色,最終保持在即將化作陽氣的臨界點上。
雖然正常情況而言,這些陰氣還不如一些特殊之地的陰氣濃郁,遠不足以自行化作生機盎然的陽氣。但是此時有陣法導引天地之勢、兩位大派人仙看顧,四陰四陽八棺大陣籠罩成晃山八座山峰千里範圍,這一切自然不成問題。
“靜川道友,如何了?”見王珝停下動作,潛真子關切問道。
“這坎宮之位的‘幽湟棺’已經成功了,只待那兩位前輩發信號示意了。”王珝盯着陣法若有所悟,隨口回答道。
“道友,快看,信號出來了!”耳邊的話語打斷了王珝的沉思,他看向高空中的烈日,只見數道金光從其中垂下,落在八峰頂端,其中一道正在自己身邊。
“開始除魔了!”王珝精神一振,囑咐好兩位沖虛道弟子爲自己護法,手上顯出祈雨旗,開始揮動起來。
王珝舞動玄色大旗,一動平地生風,二動雲霧自起,三動雷聲不絕於耳。隨着祈雨旗的不斷搖動,朵朵烏雲彙集而來,在他身邊來回打轉,宛若討食吃的小狗。而從遠方望去,則是一片厚重烏雲圍住了整座山頭,只在正中露出一片空地,除了峰頂三人以外,看不見其他事物。
此處位於坎水之宮,佔據地利,是烏雲彙集速度最快的一處。王珝害怕過早升起靈雲,會打亂其他幾處安排,於是稍微等了一下,見其他三方亦有靈雲出現方纔將手中大旗一揮,斜斜指向正上方空中:“去!”
大旗離手,與烏雲匯聚成一團,飄飄飛入上空,與遠處的三朵靈雲相共鳴。四雲皆是祈雨旗所化,一衆仙家幾日來不斷收集三江五湖的水汽,如今盡數化作雨水,將此地方圓千里覆蓋。
“靜川道友當真強橫,竟然一人就能招來靈雲,我們二人都沒幫上什麼忙。”
王珝背後,潛真子不由得低語一聲,他可是看得分明,其他幾處人馬,基本都是數人一齊發力,這才招出靈雲。就這,一個個還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而王珝呢?除了面色略顯蒼白外,基本毫無異樣。
“除了此處地利以外,靜川道友剛剛用去的那柄玉尺似乎也有不小作用。”另一人心細,看見了王珝動用玄重尺的景象,此時立馬想起。
“想必是一件珍貴秘寶,靜川道友當真大方,心繫除魔之事。”二人不由得一齊誇讚一聲,爲王珝的“大公無私”所感動,卻不知這番言論全數落入了王珝耳中。
“你們都能看出,那兩位人仙應該也能察覺吧,若是事畢之後的補償能優渥不少,也就不枉我這番表演了。”似乎在閉目調息的道人聞言,心中十分滿意。
......
“這小子不錯。”
正如王珝所料,高空中的二位人仙此時也在誇讚他。
“是不錯,我看他那尺子略有幾分神異,似乎不太尋常,沒想到他就這麼用掉了。”魚天陽贊同道。
“而且他血脈似乎也有不同。”陸玄機補充道。
“這很正常,”魚天陽一眼掃去,“血脈源頭似乎也是鯤鯨之屬,難怪這般精擅水法,但和東方魔教那羣賊子沒有關係。”
“你是怎麼想到東方魔教的?”陸玄機訝異笑問,“我就隨口感嘆一句,你還認真了。”
魚天陽搖搖頭,略過了這個話題:“陣法快要完成了,你我二人也該行動了。”
在二人說話間,從東北、東南、西南、西北方位,先後四道赤龍沖霄而起,鑽入厚重雲層,在其中時隱時現。火光和水汽蒸騰,終於在千里穹空化作一方雲蓋。
雲氣縷縷,其中水火相濟,調和陰陽,八方生氣滾滾而來,將由於旱災和殭屍導致的死煞陰氣導入陣中,由東方震宮而入,經由一圈,最終在正北坎宮化作陽和生氣,再從艮宮匯入中宮天穹,爲陣法更添一份力量。
死谷爲棺,生云爲蓋,八方仙家聯手做法,顛倒陰陽,把千里範圍的地界化作一口巨大的生棺牢牢蓋在幽谷之上,鎮壓其中旱魃的同時,也在把幽谷中的濃厚死氣不斷抽取轉化,削弱旱魃。
“多虧了靜川道友提議,不然我等原本打算是把死氣積聚在其中,化作生中之死,槨中之棺。”東方震宮位上的李靜洵感嘆道,“此時相比,倒是靜川道友所言的‘坎宮一陽’之論更爲出衆。”
“我等皆以坎宮之水對應老陰、冬、死之類,卻是忘了‘子水’一詞。”水道天賦不在王珝之下的清泓亦是心有所感,“衆水並流,中有微陽之氣,萬物萌於其下②。靜川道友以此入手修改陣法,當真是水道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