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站在一旁,緊張的手心捏起一把冷汗,屏着呼吸,大氣不敢出一口。
她用項目的資料擋在離婚協議書上面,裁剪了下面部分,餘下簽字的位置,用雙面膠將兩張紙黏在一起,如果不仔細看,定然是不會被發現。
可總裁簽字向來認真,想要逃過他的法眼,怕是有些難度,現在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萬一真的被發現了,大不了收拾包袱滾人。
雖然心有不甘,可有什麼辦法?總裁的命令固然重要,但董事長也不敢得罪。
往常一分鐘就搞定的事情,可今天蘇雲卻覺得度秒如年,彷彿過了幾個世紀一般,那麼久,那麼的久。
太過緊張和害怕,以至於她有些站不穩,雙腿輕微的打顫。
偷偷瞄了一眼辦公桌前的男人,他還是一本正經的看着手中的文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叫人捉摸不透。
蘇雲正猶豫着要不要催一催,安靜的辦公室突然響起砰的一聲,裴錦程手中的鋼筆落在了辦公桌上。
蘇雲微微一顫,雙手不自覺的一緊,不敢擡頭。
裴錦程深邃的眸子裡,放出凌冽的光,如刀子一般。
他拿起文件,撂到蘇雲面前,冷冷道:“撕開。”
蘇雲心裡一涼,果然還是被發現了!
可是已經被發現了,怎麼辦?豁出去唄!
蘇雲用力咬了咬脣,顫抖着拿過文件,沾了點水沿着邊緣緩緩撕開,看到離婚協議書幾個大字時,她心裡竟是害怕,將文件緊緊攥在手裡,不敢給出去。
裴錦程沒有說話,只是朝她伸出手。
看着蘇雲畏畏縮縮的樣子,裴錦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蘇雲做事向來認真謹慎,不可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如今發生了,必然是她知道的事情,說直接點,是她故意弄的。
那麼,到底是一份什麼文件,竟會讓她有這樣的膽子?
蘇雲望了他一眼,被他冰冷的眸子嚇了一跳,手中的文件越拽越緊,遲疑着伸出手。
裴錦程一把奪過去,目光落在那一排大字上時,他倏然起立,不可思議的望着那幾個字!
離婚協議書!
離婚?
他將目光移到下面,看到顧言汐的簽字時,一股怒氣猛地竄上心頭,憋得心臟隱隱作痛,他擡手捂着胸口。
“總裁?”蘇雲不放心的喊了一聲。
裴錦程一手貼在胸前,一手撐在辦公桌上,目光盯着那份離婚協議書,久久沒有說話。
顧言汐要跟他離婚,這一次,她是鐵了心要離開他!
她想離婚?
簡直做夢!
只要有他在,她顧言汐這輩子都只能是他裴錦程的妻子,只能是他一個人的妻子,除非他死了。
她若是想要擺脫他,就先殺了他。
只要她下的去手,他決不給她任何刑事責任。
裴錦程深深吐着氣,待心裡平靜下來,方纔淡淡問道:“誰讓你這麼做的?”
蘇雲抿了抿脣,知道瞞不過,索性實話實說:“董事長。”
裴錦程的心,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狠狠地敲擊。
爺爺?一向疼他寵他的爺爺,竟會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和妻子離婚!
任何人都可以不理解他對顧言汐的在乎,但爺爺必須理解!明明知道他很在乎顧言汐,爲什麼還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決斷他們之間的關係?
難道爺爺,也要拆散他們嗎?
裴錦程心裡,滿是淒涼。
本以爲發佈會的開始,是所有事情的結束,現在才明白,不是所有事情的結束,是他和她的結束。
他們都希望他和她離婚,他們都不看好他,那他,是不是應該成全他們?
對,成全他們,成全她!
有一句話說,沒有誰少了誰會活不下去。
他裴錦程少了顧言汐,依舊會活的瀟瀟灑灑。
既然她想離婚,那就離吧!
他真的累了。
裴錦程提筆,斷然的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
蘇雲錯愕的望着他,完全不明白這裡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總裁怎麼就這麼簽字了?
她拿過裴錦程扔過來的離婚協議書,不敢再說話,逃也似的離開了辦公室。
裴錦程坐回辦公椅上,癡癡的望着電腦屏幕,那是他和顧言汐的合影。
往日看着十分甜蜜的照片,如今看着卻分外的刺眼。
他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恨意來。
拿過鼠標,將電腦桌面換成另一張護眼圖。
眼不見心不煩,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一大早,黎俊熙就去了丁家,他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去了自然也不會說什麼客套話,直接開門見山。
因爲裴錦懌的事情,丁立文對宋家的意見非常大,一聽黎俊熙的話,他就有了幾分興趣。
雖說與宋家有幾分親戚關係,可這一次,是宋家不仁在先,就不能怪他不義!他們都不在意這份親情,他何必要在意?
“丁局長,這一次的事情,我都覺得生氣,難得你還顧全大局,真是難爲你了。”黎俊熙平日裡沒個正經,辦起事情來倒是有模有樣。
“呸!我是沒辦法,他裴家的人把我兒子搞成殘疾,居然無罪釋放,老子想起來就是氣。”
“倒也是,可裴家和宋家到底是親家,宋守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是不是?說到底啊,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親家?”丁立文嗤笑一聲,“昨天不剛剛開了記者會,說兩家人的關係是誤會嗎?裴錦程他媽的可真會玩兒,宋家一家人全是傻逼。”
黎俊熙臉色變了變,罵宋家人可以,罵他哥他就不樂意了!淡淡道:“這事也不能怪裴家,雖說是裴家人傷了令愛,可歸根結底,還是宋家包庇啊,如果宋守成不包庇,裴錦懌怎麼可能逍遙法外,是吧?”
丁立文對這件事本就氣得不行,再舊事重提,更是無比的氣憤:“他媽的還說是親戚,這樣對老子,氣死人了。”
見他已被激怒,黎俊熙知道時機成熟,便道:“你這麼恨宋家,我倒是有個辦法弄到宋家,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丁立文愣了愣,看向他問:“什麼辦法?”
黎俊熙拿過一個文件袋遞給他,笑着道:“看看吧,有驚喜。”
丁立文一聽,急忙將文件袋打開,從裡面掏出一疊照片,全是宋守成和葉敏的親熱照片。
他微微一怔,眼裡放出喜悅的精光。
沒想到啊沒想到,宋守成還有這樣的把柄!
“怎麼樣,不錯吧?”黎俊熙笑道。
“真是天助我也,這回我一定要弄死宋守成!”丁立文哈哈大笑,翻看着其他照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收了一收,“就憑着這些照片,可以嗎?”
“不是還有裴錦懌的事嗎?包庇可是大罪啊!”黎俊熙笑的意味深長,“而且,誰知道裴家爲了這個事,有沒有給宋家送禮,如果送了禮,還有賄賂罪,這樣還不夠嗎?”
丁立文細細一想,倒是有幾分道理。
先不說照片的事情,僅僅包庇罪和賄賂罪,就足以讓宋家倒臺。
可是,事情怎麼有幾分不對勁?
丁立文拿着照片左思右想,想了好一陣子才恍然醒悟,看向黎俊熙道:“你和宋家是什麼關係?你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黎俊熙站起身來,笑着道:“我和宋家沒什麼關係,我這麼做,只是想讓丁局長一解心頭之恨,如果丁局長有膽識,就放手去做,但丁局長若是願意受這委屈,也罷!”
不再給丁立文說話的機會,他揹着手揚長而去,獨留丁立文坐在椅子上,凝思萬千。
他賭,賭丁立文一定會報復宋家!
就算丁立文暫時沒有膽識和的動力,他會不惜任何代價,把他逼上一條報復的道路。
宋家必須倒!
江傾玥和江以信一夜纏情後,沒有換來他的坦誠和疼惜,反被他無情的數落,她累了,想放手了。
她沒有回家,一個人默默的離開了。
坐在火車上,欣賞着沿途的風景。
高級軟臥的包廂裡,格外的靜。
安靜,也是一種美好。
火車行駛了幾站,江傾玥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原本只有她一個人包廂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女孩子,她安靜的坐在牀邊,手裡捧着書,專心致志的看着。
江傾玥細細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她懷孕了。
她閒來無事,起身走到女孩子面前,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顧言汐看向她,微微一笑:“可以。”
江傾玥坐下身,看了看她手裡的書,笑着說:“看胎教啊,做母親的人就是不一樣。”
顧言汐下意識撫了撫肚子,笑的親和:“反正也沒什麼事情,隨便看看。”
“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我叫江傾玥,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顧言汐。”顧言汐本就沒什麼朋友,能多交一個朋友她也是樂意的,“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你看,這麼大一輛火車,我們兩能在同一個包廂裡,也算是緣分,對了,你到哪裡?”
“我也不確定,就是想四處走走,散散心。”
“真的啊,正好我也是,那我們結伴而行吧,我正愁沒有人陪我呢!”江傾玥挽住她的胳膊,“言汐,遇見你真好。”
顧言汐含笑不語,她樂意交朋友,可她不想和一個陌生人走的太近,畢竟她現在懷着孩子,她必須把孩子放在第一位。
江傾玥似乎很喜歡這個女孩子,和她有說不完的話,還拿了自己的零食,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吃零食。
顧言汐本不想說話,被江傾玥一帶動,也不自覺的融入了。漸漸地,她覺得這個女孩子很有趣,她的笑很真誠,沒有半分虛假。
可顧言汐心裡,還是有幾分惶恐,杜月姍的背叛讓她覺得可怕。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兩個人一直聊到傍晚,江傾玥去廚房點了幾個炒菜,顧言汐沒怎麼吃,不是自己親手弄得食物,她不放心。
吃過晚飯,兩個人坐在窗邊,看着車窗外燈火輝煌,各自想着心事。
到了九點多,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雨滴打在車窗上,模糊了視線。
顧言汐累得很,就先睡下了,江傾玥一個人無趣,也躺了下去,可是翻來覆去睡不着,看了看對面牀上,不知道她有沒有睡了,輕輕喊了一聲:“言汐?”
“嗯?”
“你睡着了嗎?”
“還沒有。”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你說。”
“你愛過一個人嗎?”
愛過一個人嗎?顧言汐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愛過人嗎?肯定愛過。
是愛過,還是愛。
她好像已經分不清了。
等了片刻不見她回答,江傾玥從牀上坐了起來,看她有些發愣,撇到她隆起的腹部上,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言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隨便問問,你別放在心上。”
“我有點累了,先睡了,你也早點睡。”
“好,晚安。”江傾玥抿了抿脣,躺下身去。
夜,格外的寂靜,只有火車行駛的聲音。
窗外噼裡啪啦的雨水聲,被火車聲音淹沒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火車突然一陣動盪,將睡夢中的顧言汐驚醒,她揉了揉眼睛坐起來,見臺子上東西不斷的往下落,心裡一緊,急忙扶住扶手。
目光四處打量,窗簾在不停的顫動,她伸手扯開窗簾,漆黑的窗外什麼都看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地震了嗎?
江傾玥也被驚醒,望着晃動的包廂,撐着牀沿坐起身來:“怎麼回事?什麼情況?”
她從牀上站起來,一起身就聽見劇烈的哐當聲,包廂一晃,她直接被甩了出去,腦袋撞在牆上,痛的她咬牙切齒。
“好痛,發生什麼事了?”江傾玥捂着腦袋坐在地上。
“你沒事吧?”顧言汐想要過去扶她,但包廂一直在晃動,她不敢鬆手。
“沒事,言汐,你坐下別動,我出去看看是什麼情況。”江傾玥抓着扶手,艱難的站起來,緩緩往外移動。
走到包廂門旁邊,拉了拉門,卻沒有拉開。
她咬住脣用力拉,可用盡力氣也無濟於事。
她氣得一腳踢在門扇上:“出什麼事了?晃成這個樣子,怎麼連個廣播都沒有?”
“彆着急,可能是遇到什麼突發狀況了。”顧言汐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雖安慰着她,可她自己比任何人都害怕火車出事,她不能讓孩子受到傷害,一定不能。
孩子就是她的命,沒有了孩子,她活着也沒有意義。
江傾玥緊緊拽着門把手,使勁的拉,但怎麼也拉不開:“工作人員都去哪裡了?怎麼也不過來看看。”
包廂裡晃動的厲害,她分開雙腳站着,以此控制身體的平衡。
回頭見顧言汐站在牀邊,她提醒道:“言汐,你別站着,蹲下來抱住腦袋安全一些。”
顧言汐一怔,心裡閃過幾分感動,她沒有說話,卻照的她的說法蹲下了身。
蹲在地上,確實要安全一些。
現在包廂門打不開,他們出不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安靜的呆在這裡等工作人員過來開門。
可是,包廂晃動的這麼厲害,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大事?大事是什麼?
地震?脫軌?龍捲風?
如果一直沒有人來救她們,她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本以爲坐飛機危險,沒想到做火車也這麼危險。
這個危險的世界。
江傾玥還在鍥而不捨的拉着門,她誓要將門打開,包廂裡三條生命,她不能什麼都不做。
俗話說,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她就不信她打不開這扇門。
而事實,她真的把門打開了,但不知道是被她拉開的,還是被外面強烈的氣流推開的。
門一開,她就感到一股猛烈的大風灌進來,直接將她擊的退出好幾米遠,若不是後面有個小桌子擋住,她指不定會被那股力道弄到什麼地方去。
“傾玥,你怎麼樣?”顧言汐一手抓住小桌子穩住身體,一手去扶她。
“我沒事。”江傾玥握住她的手,“言汐,你別怕,握緊我的手,我們一起走出去。”
“好。”顧言汐用力點頭,在劇烈晃動的包廂裡,握着江傾玥的手,一步一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