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六月深呼吸一口氣,這才慢慢朝着房間門口走了進去。
秦六月一走過去,房間裡其他人,全部都給秦六月讓路。
秦六月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牀上頭髮已經全白了的宗老夫人,面色灰敗的勉力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充滿熱切的看着自己。
秦六月站在牀邊,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能硬着頭皮打招呼:“老夫人……”
宗老夫人聽到這一聲稱呼,卻好像是如芒在背一般,臉上的表情驟然一僵,極其尷尬的說道:“怎麼?連聲奶奶都不肯叫了?”
秦六月垂着眼眸,沒有接話。
宗老夫人忍不住長嘆一聲,揮揮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我跟六月說說話。”
宗銘澤忍不住開口說道:“奶奶,您先打針再說,行嗎?”
宗老夫人從來都沒有病的這麼嚴重過,做孫子的,終究還是沒辦法狠下這個心。
宗老夫人沒說話。
宗銘皓也只能開口說道:“打上針再聊天。總不能聊着聊着又吐了。”
有了宗銘皓這句話,宗老夫人這才笑着點點頭:“好,聽孫子的。”
有了這句話,站在旁邊的護士這纔敢端着盤子過來,蹲在地上熟練的給宗老夫人紮上了針。
看着藥水順利的滴進了宗老夫人的體內,房間裡的其他人陸續都走了出去,很快,房間裡只剩下了宗老夫人和秦六月兩個人了。
“坐下說。”宗老夫人的視線一直戀戀不捨的停留在秦六月的肚子上。
這可是她的兩位大重孫啊!
她心心念唸的大重孫啊!
秦六月順勢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擡眸看着宗老夫人,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來的時候,做了心理建設。
可是真見着人,卻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看着眼前這個狼狽的老人,完全不復曾經的意氣風發和霸道,而是一副灰敗頹廢、無力掌控的姿態,秦六月肚子裡準備好的所有話,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她畢竟做不了惡人。
也說不出風涼話。
秦家的家教裡,沒有落井下石這一條。
宗老夫人看到秦六月不吭聲,主動開口了:“你今天能來,我真的很高興。謝謝你能夠不計前嫌的過來看看我。”
秦六月眼神轉移看向了窗外,窗外的花開正豔,下午的陽光微醺,隨着微風進入室內,倒是沖淡了一些負面的情緒。
“老夫人,您……多保重身體。”秦六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如此乾巴巴的回答。
聽到秦六月這麼說,宗老夫人卻是笑了起來:“你還惦記着我這把老骨頭,我就算是現在就去見地下的老頭子,我也知足了。”
秦六月馬上侷促了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宗老夫人馬上回答。
隨着點滴滴入體內,宗老夫人灰敗的臉色逐漸有了些許的好轉,終於止住了嘔吐的慾望。
“六月,對不起。”宗老夫人沉了沉口氣,忽然就開口說道。
秦六月嚇了一跳,馬上擡頭看着宗老夫人,不明所以的眼神閃了閃,就那麼茫然無措的坐在了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宗老夫人竟然對自己說對不起?
這,這,這不是在做夢?
宗老夫人沒有錯過秦六月的表情,緊跟着又說道:“這句對不起,我憋了很久了,一直都沒有機會跟你說。這些天,我認真的反省過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這一聲道歉,你受得起。”
秦六月略帶慌亂的回答說道:“老夫人,就算您這樣說,我跟宗銘皓之間也不可能的。”
“我不問你們的結果,我只求問心無愧。”宗老夫人果然是油滑至極,避重就輕的說道:“我對你道歉,是鑑於我對你做的那些過分的事情。我不該逼着你放棄孩子的撫養權,我不該縱容我的兒媳婦對你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我不該爲了繼承人就罔顧你和你姑姑的安危。對不起,六月,真的對不起了!我已經深刻的意識到我犯的錯了!因爲這次大錯,我險些失去了我最重要的家人。直到這一天,我才明白,我錯的有多離譜。”
“一個家族,是因爲人丁興旺纔會有傳承。我陷入了死局。覺得有了孩子有了繼承人,纔是對得起列祖列宗。我卻忽略了,沒有親情沒有人氣的家族,就算有再多的子嗣,也只是一個空殼。春節的時候,我讓人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可是沒一個孩子回家陪着我吃。我一個人坐在那,面對着一大桌子的菜,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我想道歉,我想彌補。可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道歉,該怎麼彌補我對你的傷害。我也明白,不管我做什麼,都不能彌補我們家對你的傷害了。只是,孩子啊,我都這個歲數了,我實在是……”宗老夫人說到這裡,眼眶泛着一絲紅意,聲音也都有點哽咽了:“你就看在肚子裡孩子的份上,原諒我這個混老婆子,好不好?”
“我……”秦六月擡眸看着宗老夫人,心底一團亂麻,她萬萬沒想到,宗老夫人叫自己進來,竟然是爲了給自己道歉。
這讓她怎麼接?
說原諒?
說不原諒?
爲什麼總是讓她做出這樣非黑即白的選擇?
“六月,不管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奶奶,我也不管你將來跟銘皓能不能復婚,我都要說一句,對不起了。”宗老夫人掙扎着從牀上坐了起來,一臉急切的看着秦六月:“如果能讓你消氣,我現在就把全家都召集起來,當着所有人的面,當着全市人民,全國人民的面,當衆給你道歉,好不好?”
秦六月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來,眼神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心口堵得慌,急切的說道:“您別說了!我,我受不起的!”
“你受得起!”宗老夫人高聲回答說道:“你受的那些委屈,當得起這個道歉!”
“不……不用……”秦六月快速轉身,不去看宗老夫人:“老夫人,您有這個心,就足夠了。當衆道歉的事情,請您不要再提了!”
“那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這個老婆子呢?”宗老夫人緊接着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