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巾幗(四)

按李延義原先的想法,需要放官軍過橋到百人時再行截斷,如此一來,受限於自身實力的掣肘,行動難度無疑大上許多。誰想郭起柱“小心謹慎”,先差百人過橋的行爲反而替他解決了這個難點。

官軍先鋒隊被圍攻時,已離橋頭有二十餘步,如此大的空隙,足以令李延義事先預備好的一支奇兵突入。只見橋頭青光一現,有人一躍而起飛登石橋,定睛再看,那人全身淡青素甲,巾綾飛揚,雖身型不顯壯大,卻端的有一股英姿勃發氣質。數十名矯健的趙營兵士隨後齊涌上去,團簇着那人疾行過橋。

李延義眼望石橋方向,暗自忍不住輕嘆數聲。這支奇兵的使命就在於趁亂突破過橋,所以人不需多,定得個個精勇。尤其是統帶之人,若無十分的銳氣,如何能將這支奇兵隊帶成一柄利刃?

可是遍觀留守沿口鎮的五百趙營兵士,能選出五十人的奇兵隊已是不易,想要從中再擇出身懷絕技、膽勇兼人的猛將無疑比登天還難,而在鹽灘溪西側圍困百名官軍的任務又非李延義不能親自坐鎮。該派誰去帶領這一支奇兵隊?

幾個時辰前,箭在弦上,李延義卻爲此事犯難。

“我去吧。”

許久的寂靜過後,李延義忽聞這細弱卻又堅定的一聲。他當即渾身一震,擡眼看向說話的茹平陽。

“憶兒……”李延義嘴巴微張,驚異的說不出話來。

“戰事在即,沿口鎮但有茹平陽,無有茹憶!”茹平陽斬釘截鐵道。“憶”是她的本名,可她嫌此名太過柔弱,早已棄之不用,偏愛用自起的“平陽”。李延義在其父茹進盛手下幹過一段時間,爲表示親暱,更喜歡稱呼她原名。茹平陽平素裡不在意,這火燒眉毛的時候再聽這名字,火氣登時就上來了。

李延義面有難色:“我怎能讓你去冒矢雨之危?”

茹平陽咬牙怒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乎這些?你說,這五百人中,除了你,有誰的身手能勝過我?”

李延義一時語塞,茹平陽瞪目再道:“擋不住官軍,你我都逃不了一死。那時候,你拿什麼護我?”

不遠處的敵樓上傳來號角聲,李延義知道這是敵軍迫近的訊息。他不是優柔寡斷之輩,而且對於茹平陽的意見,他一向十分尊重,時不我待,片刻審時度勢之後,他選擇聽從茹平陽。

李延義掌管後營軍需,一個月前在戰利品中爲茹平陽挑選了一件極爲合身的鎖子甲。這件鎖子甲做工甚是精良,層層扣套的鐵環均細小如同指甲蓋,不但防禦能力出類拔萃,更難得的是分外輕便。茹平陽對這件鎖子甲愛不釋手,幾乎每日貼身內護,所以這十萬火急的時刻,就不必再行換上甲冑。

回到眼下,李延義目視着迅捷的茹平陽等過橋,心中一橫。他此時雖然免不了爲茹平陽擔驚受怕,但也非常明白,倘若茹平陽在對岸的行動不幸失利,那麼城門魚殃,自己也難逃敗亡的下場。但想今日一戰,二人縱然不能同生,亦能共死,李延義奮然之下,心中膽氣便立時激騰起來。

鹽灘溪東側,原本全數駐紮在長溝的郭起柱部在接到急報後立刻全體動員。當下郭起柱並不太擔心,因爲照他的預想,盤踞在沿口鎮的這股賊寇想必是欲行“半渡而擊”之計來做垂死掙扎,長溝距離西岸不過一橋之隔,腳程快點,眨眼便至,先鋒隊是無論如何都能堅持住的,待到那時六百人合勢,賊寇必敗無疑。

號響三聲,郭起柱有條不紊地組織兵士動身,狹長的長溝中很快就人頭攢動。郭起柱綽刀在手,剛要發話,前方突然傳報,言說有一股賊寇從西岸突襲而至。

“賊寇人數幾何?”郭起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沿口鎮的趙賊餘黨竟然膽大包天,區區數百人,不但敢在西岸與自己營中精銳野戰,如今反倒氣勢洶洶殺到了自己的腦門上。

“不足百人!”

“不足百人?”郭起柱一愣,先是驚疑,旋即哭笑不得。看來,趙賊的頭目真的是黔驢技窮,竟然出了這樣的下策,妄圖行斬首行動將自己做掉,以期一舉扭轉劣勢。

百人不到的賊寇,還不夠自己塞牙縫。郭起柱瞭解情況後,對這突發狀況渾不放在心上,嗤笑道:“無知鼠輩,自尋死路!”說罷,傳令道,“讓前頭的先抵住,後部繼進……”

“進”字餘音未了,餘光瞄到明亮一閃,郭起柱眼疾手快,側頭避開破風而來的一道火光。

驚魂未定下看去,之間一支箭插在腳邊不遠,箭上兀自躍動着火焰。

“賊寇射火箭!”

不知從哪裡突然傳起了撕心裂肺的慘嚎,郭起柱心中大怒,剛想訓斥“不過幾支火箭有什麼可懼”,然而話到嘴邊一個激靈,當即打住不說。因爲他發現,不斷劃過天際射到長溝內的火箭落在遍佈於地的麻袋、小車之上,已引起了不小的火勢。

“格老子的……”郭起柱反應很快,暗自叫起苦來。這長溝本就狹長,加上堆積阻道的衆多小車,更是逼仄異常。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自己爲了謀求兵力的最大利用,五百人將長溝駐紮得滿滿當當,長溝內最寬處也僅容旋馬而已,如此狹隅,身側又都是無數遇火即着的乾草糧秣,點上一把火,豈不就成了火爐烤箱?

他正震驚,西首道口處早已火光沖天,一陣風吹,帶來無比濃烈的黑煙,郭起柱連同身邊的兵士全都眼澀喉幹,控制不住地猛咳起來。淚水直流中,一名家將連滾帶爬而來,帶着哭腔道:“西首道口已成火海,萬難通行!”

郭起柱閉着眼怒罵道:“廢物,區區幾個賊寇,爾等就撐不住?”

那家將咳嗽數聲道:“我部尚未出溝,賊寇先至,當先一人着實兇悍,刺死兩名健兒,我部稍卻,兵力無法順利展開。而賊寇後部齊射火箭,更兼火油等物招呼上來,我部一步未出長溝,道路已火光沖天!”

郭起柱抹了把眼睛,微微睜開,斜睨向西首,那邊濃密的黑煙積厚如雲,僅能透過縫隙看到明躍的大火,具體如何,壓根無從得知。而不時有亂箭衝破濃煙冷不丁射到自己這邊,除了射傷射死幾名沒有防備的兵士,周邊的火勢也不斷蔓延開來。

“衝出去!”郭起柱怒不可遏,他可以接受正面戰敗,卻無法接受爲人暗算。

“前方已有十餘人衝突,然火勢太猛,那十餘人早成焦炭!”那家將淚如雨下,哭着述說前方情形。

郭起柱看着不斷向東擴散來的濃煙,恨恨道:“西風颳得甚大,老天爺也不助我!”

那家將懇切道:“火起之後,前部全速後撤,如今除卻十餘名當先死者以及十餘名撲火死者,傷亡尚不算太重,剩下的均在途中。請老爺及早下達全軍退卻之令,否則等前部盡數抵至此處,前後擁堵以至動彈不得,我等皆爲焦炭矣!”

“我等若撤,將西岸袍澤置於何地?”郭起柱一想起那百人精銳,心驚肉跳。

那家將勸道:“火勢阻道,非人力可強過,目前西風挾火而來,倘若不能及早脫身,死傷更巨!”

郭起柱咳兩下,怒目圓睜,尤自不服,此刻大風一起,一條火舌忽然撲出黑煙打在那家將頭上,登時將人燒了個皮焦毛燼。那家將滾倒在地,悽然尖呼,幾乎讓人不寒而慄。郭起柱強睜雙目,看着已然爲黑煙充盈‘滿整個空間的長溝,咬緊的牙齒終於慢慢鬆動下來。

另一頭,鹽灘溪東岸,昂首看着沖天的黑柱不斷從長溝中騰起,趙營的奇兵隊爆發出巨大的歡呼。

不斷有官兵從火海中衝到外頭,他們或是渾身帶火、或是早給煙燻暈了理智,總之零零散散一個個都給守株待兔的趙營奇兵隊逐個擒殺。茹平陽站在溪邊,摘下頭盔,甩開溼漉漉的長髮,終於長長舒了口氣。適才,若不是她不顧一切,衝到長溝的口子上刺殺了兩名官軍勇壯、重創官軍的銳氣,衝出長溝的官軍怕是立刻就能反過來將趙營的奇兵隊擊潰。而就是這麼短短一瞬的遲疑,卻讓趙營抓住機會,並且永遠抓住了勝利。

“一夫當關萬夫莫敵”,這樣一句古話,竟然在今日用在了自己這麼一個女子身上,茹平陽的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長溝內火勢熊熊不絕,沒有半日是難以燒盡,茹平陽稍作休息,留下小部分兵力繼續蹲守口子,帶着其餘人趕回西岸。

西岸的官軍先鋒隊早見到東岸的異狀,驚疑不絕,戰意一落千丈,待茹平陽再到,那帶隊的百戶完全無心戀戰,開始且戰且退,覓機突圍。李延義知道憑藉自己的兵力困他不住,也不願意徒耗時間,着人開了個口子,放官軍的先鋒隊去了。實則激戰至今,在鹽灘溪西側,雙方傷亡也不過十來人罷了。

壯士斷腕,便是此前茹平陽提出的計策。

斷的是什麼?自然是長溝裡那些被燒燬的乾草糧秣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用部分糧草的代價,換來沿口鎮大部分戰利品以及兵力的保留,再划算不過。

兵行險招,遽而大獲全勝,一照面,李延義心頭一蕩,再也顧不得在兵士們面前的形象與威嚴,一把將茹平陽緊緊抱在懷中。

“成功了!”李延義幾乎落淚。曾以爲今日二人就將化成一對連理枝,誰知,世事無常,他和茹平陽,還是能夠繼續走下去。

很意外,潑辣的茹平陽並未像往常一般將李延義狠狠推開。在衆人的注目下,她似乎也忘卻了一切,閉着眼享受着與自己心愛的人相擁相依。

也不知抱在一起抱了多久,李延義逐漸冷靜下來,耳畔聽到了兵士的交談聲,尷尬下不得不將茹平陽放開,輕聲道:“事情還沒完。”

這時候,四目相對,李延義才發現,茹平陽也是淚水汪汪。不過聽了他的話,茹平陽還是心領神會破涕一笑:“是,再不走,咱們可真就走不了了。”

李延義也笑了,看着安然無恙的茹平陽,他只覺人生中從未有現在這般踏實。

據茹平陽估計,長溝中的大火,最多燒二個時辰,考慮到官軍實際上並沒遭受到多大的損失,所以既然爭取到了時間,就要在官軍捲土重來之前撤走,如若不然,半日的辛苦與浴血可就白費了。

二個時辰,足夠了。

當紅了眼的郭起柱再次殺回來,長驅直入沿口鎮時,他看到的,只有空空蕩蕩的鎮子,以及江面上那遠遠離去的孤帆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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