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姑織穿過鬆林,往山上行走。
林意跟在吳姑織的身後,隨着地勢漸漸升高,整個南天院的全貌開始出現在他的眼中。
和齊天學院相比,南天院的建築不算恢弘,甚至大有不如。
但是此刻在夜幕下,隱約可見諸多的校舍之中燈火通明,人影攢動。
南天院每年招生也不過數十人,其中大多數人又會在外精修,按理而言,南天院的學生數量不會太多。
然而此刻林意粗略一看,那些校舍之中光是教習模樣的都不下百人,看上去人數都比學生還要多些。
尤其許多院舍之中,有些人影如電光閃動,甚至時常有耀眼的煙塵、光華綻放,遠遠望去,猶如夢幻泡影。
那些都是有人在磨鍊武技、修行。
除此之外,山谷裡還有不少藥廬、煉爐在衝出耀眼的火光。
此時林意才越發清晰的感覺到吳姑織那幾句平淡的話語裡所蘊含的深意。
南天院受皇命而立,有別於之前任何的學堂,而且此時靈荒到來,皇帝恐怕對南天院寄予更大的期望,爲之付出的教習,恐怕比學生的數量還多。
這些修行者不去戰場上征戰,卻在這裡教導學生,自然是希望這些學生中將來能有出類拔萃者,能夠在將來某些時候力挽狂瀾。
無論是吳姑織口中集全朝之力提供的最優秀資源,還是這些教習的時間,自然都不能浪費在沒有多少希望的學生身上。
“你們便住在這裡。”
在一片奇特的紫竹林裡,吳姑織停了下來。
這片紫竹林的中心,錯落着五六棟精舍,這精舍通體枯黃色,遠遠看去像是普通的竹舍,但離的近了,卻是看到這精舍無論是屋頂還是牆面,都有無數筆直的縱橫交錯的細密紋理。
“住這裡?”
別說是林意和齊珠璣,就連蕭素心這種未凝結黃芽,還不算是真正修行者的人,都感覺到了異樣的精氣撲面而來。
這種紫色的竹林和如此的屋舍,他們在齊天學院的時候也至少在課堂上聽過。
這分明是藥師竹和黃藤舍。
這種名爲藥師竹的紫色靈竹,在日間就會自己吸取天地靈氣,然後在夜間緩緩釋放出來。
而用黃古藤經過特殊編制製成的精舍,便能很自然的吸聚這些靈氣,匯聚於室中一處。
藥師竹並不多見,生長極爲緩慢,成林自然困難。
黃古藤雖然產於南方溼潤山林中,並不難得,但修行者也要消耗大量心血,才能編製成複雜的黃藤舍。
這樣的修行精舍,在修行者的世界裡,一向是屬於奢侈之物,齊天學院也曾建有這樣的精舍,但都不在建康城內,而在外郡靈氣濃郁處,而且也只有在學院修行期間便凝結出黃芽的特別精英學生,纔會被送去修行。
現在即便是蕭素心都已經知道靈荒到來,各地大量靈藥枯死無數,現在這樣的修行精舍,當然更爲奢侈。
“這裡暫時只住你們三人,這些精舍你們隨意挑選。”
吳姑織對着還在震驚裡的林意說到:“除此之外,你們飲食起居和課程與其餘那些學生一樣。林意,你若是平時有什麼問題,可以找我。”
林意沉吟了一下,看着已經準備離開的她,說道:“我想單獨和您說幾句。”
“可以。”吳姑織點了點頭,腳步卻是不停,一直走出這片藥師竹林,才停了下來。
“讓我們在這裡修行,顯然不是因爲我們只有三個人,而是因爲我從齊天學院帶來的那封信。先生可否告知,讓我帶信前來的那位前輩是誰?”林意沒有猶豫,直接問道。
“我也不知道。”吳姑織搖了搖頭,她的語氣和在課堂時別無二致,“信的內容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傳信之人在神惑之上。”
“神惑之上?”林意雖然已知那名瘦高老者必定來歷非凡,但是聽到這句話還是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接信之人也在神惑之上,所以此事通報了院長。”吳姑織沒有轉身,只是靜靜而立,平靜述說,“院長傳來令喻,將你按學院最優等生對待,另外兩名和你在一起的學生,自然是因你的緣故沾了便宜。”
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現在已經猜得出來,那名瘦高老者並非是正好有信讓他帶來,而是特意修書,讓南天院提供一些特權。
這特權,自然是爲了讓他更方便修煉“大俱羅”的功法。
所以在齊天學院時,那名瘦高老者已經確定他一定會去嘗試“大俱羅”的功法。
“這是前所未有的特例,至少在南天院這六年間從未有過。”吳姑織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無從知曉信的內容,但有關神惑之上的事情,我想你最好也不要對任何人提,畢竟神惑之上,連聖上都有所忌憚。院長的口諭之中,你若有些特別的要求,我們南天院也會按照特別優等生的待遇,尤其是修行方面,恐怕會有特殊師長輔導,但是院長口諭之中也有明說,一應考覈以及實修,也不會有格外開恩。若是時間一長,你並不能比這些同窗表現更好,自然也不會再享有這些特殊待遇。”
“您和南天院的態度,我今日已經見識到了。”
林意想到剛剛那兩名被迫離開學院的學生,便忍不住搖了搖頭,在心中說了這一句。
他此時心中倒是沒有太多的欣喜。
這一切都源於“大俱羅”。
若是他走“大俱羅”的路並不能成功,那眼前的一切對於他而言,便都無意義。
“厲害。”
林意剛剛走回藥師竹林,齊珠璣的聲音便已響了起來。
“你要哪一間你先挑,既是沾你的光,自然不能不懂規矩。”
林意看到,齊珠璣和蕭素心都在等着他。
“現在該你說理由了。”林意看着一臉得意的齊珠璣,對他還是無法生出太多好感。
齊珠璣收斂了嬉笑的神色,負手望天,“自然是因爲我聰明。”
林意的眉頭微挑。
齊珠璣慢慢說道:“你是罪臣之後,能夠得到保薦書,便亦然不是尋常之事,那名接引教習帶你前來,失魂落魄的樣子,接着便和吳姑織離開許久,回來時吳姑織是沒有什麼變化,但那名青年教習看你目光截然不同。那些人連察言觀色都不懂,又豈會像我這樣豪賭。”
“對於你而言,只是想不明白我爲什麼和你一起。”微微頓了頓之後,齊珠璣垂下頭來,微冷的說道:“對於我而言,是在你的身上押下了南天院的前程。只是那短短一剎那,我便落定了我的棋子。”
“你倒是的確聰明。”林意鄙夷道:“也不怕和我一起直接被驅逐出院。”
“那便是落子無悔,若是押錯,也怨不得別人。”齊珠璣並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林意,你父親失勢,你卻是還能進了這南天院,你在齊天學院就能和我作對,光看這些,今日那些同窗,哪一個能比得上你?”
對方這樣誇獎自己,聽得蕭素心都忍不住抿嘴,林意忍不住搖頭,一陣無語。
“更何況都是當年齊天學院的人,今日這些人進了南天院就一個個眼高過頂,我倒是也看不慣。”齊珠璣接着說道,“便是爲齊天學院,也要爭這一口氣。”
林意終於忍不住說道:“你這句話,我倒是不太信了。”
“不管如何,今後便是綁在一起了。”齊珠璣笑得很開心,“至少我知道當年齊天學院你很義氣,他日若是在戰場上,你在我身邊,我也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