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宗昏黃色的眼瞳之中泛出幽幽的光焰,他先前是吃驚,但現在卻是開始陷入極度的震驚和深深的恐懼。
他原本覺得自己洞悉這些世俗間修行者的一切想法,知道這些人內心的渴望和野心,從而他的提議會轉化成讓他們無法拒絕的靈魂最深處的誘惑,然而看着林意冰冷的面目,聽着這樣的聲音,他卻突然醒覺,似乎林意纔是那真正掌控一切的魔王。
他的身體冰冷起來,並非是因爲恐懼本身,而是這樣的逆天神術正在迅速的將他的生命精華從他這具老朽的身體裡剝離,而且不可逆轉。
在他自己的感知世界裡,他的神魂都正在法陣的推動下脫離他的肉身,就像是鑽出九層高塔的頂端,然後朝着林意的肉身躍去。
按理而言,這種一躍而下,便是直接侵入對方的識海,和對方的精神念力做一番廝殺。
以他苦修一生的精神念力,不可能在這種精神念力的爭奪之中失敗。
除非這些異族的修行者在他施術之前就醒覺,否則到了這個時刻,便是順理成章,就如同石塊從高空墜落,自然會迅速落入水中。
然而令他無比震驚和恐懼的是,他的精神念力如石塊始終無法入水,他的精神念力和林意的識海之間,就如同始終隔着厚厚的一層皮膜,根本無法穿透。
“怎麼可能!”
他不可置信的叫出聲來,用盡最後的力量瘋狂的催動着法陣的力量,想要讓自己的精神念力穿透這層阻礙,然而這層厚厚的皮膜卻是越來越厚,越加堅厚。
噗的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狂噴出來。
這口鮮血極爲粘稠,就像是內臟破碎和腐爛之後的產物,然而頃刻間散發出濃烈的異香,竟是沒有任何血腥的味道。
林意的眉頭皺得更深,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明白這名拓跋氏的佛宗爲了續命,究竟常年服用了多少驚人的靈藥。
轟!
佛宗左手之中託着的那顆寶珠上流轉的光焰徹底破碎,那些神聖明亮的光線紊亂的交織在一起,垂幔上的金色符文和銀色符文紛紛炸裂。
脫離佛宗蒼老身體的神魂念力被盡數逼回自己的身體,原本的雙瞳已經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在這神魂念力重新和肉身結合的一剎那,他的雙瞳之中重新燃起一絲神光,他瞬間看到一副可怖的畫面。
林意的臉上一片深紅。
一層厚厚的深紅粉末籠罩着林意的整個面具,就像是一個可怖猙獰而沒有絲毫縫隙的猙獰頭盔。
這種深紅的粉末在他此時動盪不堪的感知裡,是從林意的血肉之中生出。
“你到底是什麼怪物!”
他伸出右手,伸出一根手指點着林意,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厚厚的丹汞在林意的臉上如同退潮般迅速退去,隱沒在他的血肉之中,露出了林意極爲乾淨的臉龐。
林意緩緩的擡起了手,朝着自己手上的那道傷口看了一眼。
這名拓跋氏的佛宗張開了嘴,卻是無法說出話來。
他看到林意手上的那道血口竟然已經收口,隱隱只餘一道紅線。
林意沒有第一時間有所動作,他認真的感知了一下這名佛宗的身體,他確定這名佛宗的生機已經徹底衰敗,無論是精神念力和真元氣息都已經構不成任何的威脅,他才微微擡首,看向這名佛宗的雙目,然後認真的說道:“之前和你們密宗那名上師交手,便確定任何看似無形的精神念力手段,無非也是利用真元和特殊的元氣,侵入對方修行者的特殊經絡之中,這和歷史上有些修行者利用一些細針直接操控修行者的思緒和身體沒有多少差別,既然是真元…那任何真元都不可能穿透厚厚的鉛塵。”
“怎麼可能!”
佛宗眼瞳之中的幽光迅速的黯淡下去,他的身體像一堆碎骨一般委頓下去,只有他的聲音依舊低低的響起:“洗淨鉛塵…這原本便是修行者世界裡最通俗的說法,鉛塵這種俗物,天生是修行者真元的天敵,對人之氣血更是有不可預估的損壞,一名修行者,又怎麼可能將這種毒物大量的積存和融合在氣血之中而不死,甚至還能夠擁有如此強大的生機和力量?”
“修行者有萬般法門,或許你也可以將這種手段看成一種你們密宗不瞭解的神術。”
林意忍不住搖了搖頭,他也有些感嘆的看着這名佛宗,道:“就如你方纔動用的那種手段,在我們看來,也是不能理解和從未聽說過的逆天神術,在我見過的任何記載裡,都沒有聽說過一名修行者能夠通過特殊的強大手段,將自己的意識和記憶傳繼到另外一個活生生的生命體內。若說神術,這纔是真正逆天的神術。”
林意的語氣裡充滿感慨。
這的確是一種逆天的手段,只是這名老僧機關算盡,最終卻並未成功。
他的身後響起輕微的咳嗽聲。
白月露和夏巴螢兩人已經從法陣的壓制中恢復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只是剛剛那種神魂被剝離般的痛苦和恐懼,還是讓兩個人的身體不斷的抽搐,難言的痛楚。
“你是怎麼發現我是騙你的?”
拓跋氏佛宗口中不斷流淌出污穢的鮮血,即便這些鮮血散發着濃烈的香味,他的生命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他此時的眼瞳裡全部充斥着不解,“你怎麼可能發現。”
“因爲他。”
林意的目光落向那名白衣小僧。
他看着那名白衣小僧,道:“任何一個人都有着對生命的渴望,然而即便他再怎麼不動神色,當按照你所說,真正可以讓他獲得長久的壽元時,他卻似乎並沒有任何的期待和欣喜。我不知你用什麼手段或者平日裡怎麼教訓,讓他在這種時刻都不敢有絲毫提醒的神色流露,然而我的修行手段,卻和別人不同,我比任何人都更能清楚的感知他的氣血運行,驚懼和真正面對死亡時的氣血流動,和能夠得到救治時的渴望絕不一樣。”
拓跋氏佛宗不可置信的轉向那名白衣小僧,直到此時,他終於明白這些世俗的修行者比他想象的更要可怕百倍。如果有真正的地獄,他很想拖着所有這些人一起墮入地獄,萬劫不復,然而就在這一回首間,他的生命已經徹底到了盡頭。
他的頭顱垂了下去,骨骼之中響起許多泥潭之中釋放沼氣的聲音。
他拿着寶珠的那隻手無力的垂在他徹底癱掉和從內裡破碎的身體上,那顆黃色的寶珠沿着他手掌邊緣就將滾落。
這時,那名白衣小僧俯身,抓住了那顆黃色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