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後方他們來時的路卻並非他們安全的歸途,在後方的某個避風山谷之中,原本是他們暫時駐紮的營地,安置着他們的馬匹。
馬賊馬賊,長途跋涉,最依賴的便是馬,這些平日裡和他們形影不離的馬匹是他們最忠誠的摯友,即便是他們在難以視物的風雪之中,這些經受過嚴格挑選和汰換的馬匹都能夠在一些頭馬的帶領下,急速而安全的穿過很多危險地帶,甚至能夠在積雪的山道上都保持着一定的騎速。
因爲太過熟悉彼此,這些馬匹都甚至嗅得出主人的味道,甚至能夠從主人的腳步聲之中聽出主人急切逃離的慾望。然而當這些馬賊順着山坡衝向這個山谷,他們從這些馬匹驟然爆發的嘶鳴聲中,也頓時察覺到了致命的危險。
後方那些劍閣的修行者似乎並沒有追趕下來,所以這些倉皇逃至此處的馬賊的腳步隨着這種危險的氣息的傳遞而慢了下來。
最前沿的馬賊已經可以看到那些戰馬不停不安跳動的影跡,只是留在營地裡的那些同伴,卻一個都沒有出現。
在那些戰馬之前,一些看似雪堆的物體無聲無息的往上升起,變成一個個半蹲着身體的人影,這些人影在馬賊們的眼瞳之中越來越多,漸漸遮住了他們戰馬的影子。
這些馬賊都不蠢,見到這樣的畫面,他們早就明白,之前明明已經從埡口離開了數日的那支軍隊,竟然避開了他們的耳目,悄無聲息的潛行了回來,而且乘着他們大部分人去那處峽口設伏,直接便偷襲斷了他們的後路。
“沒有馬,我們跑不遠的,欺人太甚!和他們拼了!”
一聲憤怒的厲嘯聲在馬賊羣中響起。
這聲鼓動的厲嘯聲出自一名馬賊首領,而所有的馬賊此時心中雖然恐懼,雖然覺得凶多吉少,但都覺得他此時的話極有道理。因爲失去了馬和隨行的行李,他們即便能夠在今夜靠自己的雙腳逃離,但他們還能夠叫馬賊嗎?他們今後都只是陽光下過街的老鼠,誰都能夠欺負他們一道。
然而這名馬賊首領的厲嘯聲卻並沒有能夠讓這些馬賊重新加快前進的腳步,因爲就在下一剎那,他的厲嘯聲就已經被一陣淒厲的箭鳴聲淹沒。
一圈耀眼的火星在風雪之中亮起。
這名馬賊首領也是修爲不俗的修行者,在箭矢襲來的剎那,一道飛劍便已經從他的衣袖之中飛起,劍光圍繞着他的身體,迅速的切在那些落來的箭矢上。
然而只在數分之一呼吸的時間裡,劍鋒切割箭簇的撞擊聲,就變成了無數暴烈的金屬入肉聲!
噗噗噗噗…..
無數團血花從這名馬賊首領的身上同時涌出,他的身體驟然變得龐大起來,因爲只在這數分之一呼吸的時間裡,他的整個身體上就已經佈滿了箭矢,變成了一個巨大刺蝟。
所有的馬賊不可置信的看着風雪裡這樣的畫面,他們張開了嘴,卻被迎面而來的風倒灌進口中,只覺得身體裡都是極度的冰冷,卻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除了一開始被這名馬賊首領的飛劍切斷或者擊飛的數十枝箭之外,一瞬間從夜空之中飛來的箭矢全部都無比精準的落在了這名馬賊首領的身上。
這些馬賊在過往的很多年裡,也經歷過和許多精銳邊軍的戰鬥,但哪怕是面對南朝和北魏最精銳的箭軍,他們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畫面。
此時夜色如鉛,風雪如怒,若是有數名箭師可以精準的在人羣之中鎖定這名馬賊的身影,他們絲毫都不會覺得驚奇,任何軍中都恐怕有數名神箭手的存在,然而這一瞬間出手的,恐怕是數十名甚至上百名這樣的箭師,這怎麼能讓他們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從鍾離之戰之後,這邊的邊境線上也已經開始流傳林意和劍閣的傳說,但按照準確的消息,林意的鐵策軍也不過數千之數,數千軍隊之中,竟然擁有這樣可怕的神箭手比例?
“我們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
也就在此時,隨着那名被射成刺蝟的馬賊首領屍體的重重砸地,一聲充滿戲謔的聲音從前方的風雪之中傳來,“既然敢做,就要承受做錯的代價,這和我們欺人太甚有什麼關係?最多隻能算你們運氣不好。”
聽着這樣的聲音,所有這些馬賊口中都泛起苦意,只是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此時心中竟然都覺得此人說的話很有道理,根本無法反駁。
之前那兩名劍閣中人已經提醒過他們不要動手,然而他們卻反而覺得對方的言行可笑。
至於現在,他們這批人之中最厲害的修行者已經死了大半,恐怕若是真的想和對方拼命的話,劍閣的幾柄飛劍過來,就能夠將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輕易的斬殺。
所以的確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竟然撞上了這樣的過江龍。
所有這些馬賊都沉默的低下頭顱,朝着周圍的風雪之中四散而逃,哪怕聽到前方有同伴失足,順着傾角極大的山坡滾落了下去,發出了清晰的骨折聲,這些馬賊都沒有敢再回頭。
蕭素心看着這些在生死的邊緣倉皇逃竄的馬賊的身影,眼中隱隱有些不忍。
她身旁的齊珠璣收了收領口,看了她一眼,微諷道:“這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是很好的結局。”
蕭素心心裡明白他的這句話是對的,因爲她很清楚這些馬賊爲了隱藏自己的行蹤,往往會將劫掠的商隊殺光,一個活口都不留,只是心中的這種不忍的感受,卻並非她所能控制。
“任何人做了馬賊,的確都是運氣不好。”她輕聲說道。
齊珠璣心中也覺得她所說的是對的,沒有人天生喜歡做馬賊,如果有選擇的話,即便做馬賊,也要做那種溫暖如春的地方的馬賊,不用在這種苦寒的地方求存。
只是即便如此,他心中對於這些人也沒有辦法同情,因爲甘心存在於這樣的馬賊羣體之中,所謂的醉生夢死和苟延殘喘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你們跑不太遠。”
他看着那些幾乎已經消失在他視線之中的馬賊,鼓動真元說道:“只要你們能夠提供對於我們鐵策軍有用的軍情,或者能夠提供對於夏巴族聯軍的軍情,無論鉅細,無用有用或者無用,我都可以將你們的馬匹歸還給你們。”
風雪之中很多人的身體就像是被驟然凍僵般停頓下來。
這個山谷裡,所有的鐵策軍軍士都已經挺直了身體,靜默的等待着那些人的歸來。
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都是第一次面臨之中真正的戰鬥,但即便他們今夜甚至也沒有真正出手,沒有親手殺死任何一名敵人,但被軍中那些從鍾離城活着回來的人的氣息所染,他們面對這些馬賊,竟然沒有一個人感到緊張和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