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被張起靈一路拉去了診所,走廊外頭警報大響,診所雖然關着隔音的鐵門,卻無法阻擋緊張氣氛的蔓延。
吳邪坐在椅子上,一隻手伸出去被護士小姐紮了一下,然後取血化驗。
他伸手按着手指的棉花,一邊四望,那護士小姐瞄了他一眼,又瞄了站在門口的張起靈一眼,眼珠子滴溜溜轉。
“你碰到剛纔那羣人了?”她將試管從一個玻璃窗口裡遞進去,一邊閒聊道:“之前有幾個人也過來化驗,不過情況有點危險,被送到另一頭的隔離室去了。”
吳邪皺眉,“確定感染了?”
“還沒有,但以防萬一。”護士拿過一張單子,在上頭寫了點什麼,故作不在意道:“你身後那位先生,要不要也做個化驗?”
“呃……”吳邪轉頭去看張起靈,男人筆直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彷彿寫着大大的四個字“生人勿近”。
吳邪嘆氣,“他之前已經做過化驗了,沒什麼問題。”
“哦。”小護士明顯有些失望,手指在表單上無意識捏了捏,將筆放進衣兜,擡起下顎道:“那你們在這裡等等,我還有其他事要做。”
說完,也不等吳邪回答,繞過張起靈開門出去了。
辦公室裡一下安靜下來。
吳邪沒話找話,“這層樓是醫務樓,最近患心理疾病的人有些多,醫生都挺忙。”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點頭,表示瞭解。
吳邪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已經沒流血了,便將棉花扔進桌子下頭的垃圾桶,站起來四處看了看,“你其實……不用那麼緊張。”
他舔了舔嘴角,道:“感染源除非是被咬傷,或者從傷口感染,其他途徑是不會感染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的關心。”
對這沉默寡言的小哥來說,確實挺不容易的。
張起靈不接話,二人氣氛正趨向詭異,身後的大門突然被撞開。
“讓開讓開!”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衝進來,身後跟着兩個擡擔架的。
張起靈讓到一邊,吳邪也退到牆角,這纔看清楚那擔架上躺着一個穿着警服的人,整條手臂都是血,血跡拖了一路。
刺目的鮮紅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吳邪皺眉,“這是怎麼回事?”
“被那羣該死的……弄傷了。”醫生怒道:“大門口現在已經聚集了大批殭屍人,我懷疑整個S市的殭屍人都來了,正在攻擊大門入口。”
吳邪吃了一驚,“怎麼攻擊?”
“拿石頭砸,拿工具砸,能拿什麼拿什麼,還有扛汽車的。”
那醫生幫警察處理傷口,撕開整條袖子後,衆人倒抽了一口氣。
那警察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滿頭的冷汗,之前給吳邪查血的小護士也趕了回來,剛到門口就捂住嘴驚叫了一聲。
那手臂看起來跟廢了沒兩樣,毫無力氣地垂在身體邊,從傷口能直接看到森白的骨頭,皮膚可怕的翻了開來,就像是被什麼猛獸抓了一樣。
吳邪怎麼都沒想到,殭屍人那些長長的指甲有這麼大的力道。
“這不能要了。”醫生當機立斷,“鋸掉整條手臂!”
旁邊擡擔架的人大概是警察的朋友,衣服釦子也掉了幾顆,看起來狼狽得很,一聽這話就哭了出來,“他們家就剩他和孩子了,這沒了手,以後要怎麼辦啊!”
醫生怒道:“能不能活都是個問題!還在乎什麼手啊!”
另一個捏緊了拳頭,“他兒子只有五歲!”
醫生擡起頭,冷漠道:“你以爲我這些日子見得少了嗎?剛出生的嬰孩就沒了家人我也見了好幾十個了!一樓福利院還有位置,就算沒位置了,其他市的福利院也能收。”
這殘酷又冷漠的話,雖然讓人心裡涌起極大的憤怒,但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
能活下來,已是幸事。
小護士眼眶也紅了,目光不忍地從昏迷的男人身上轉開,哽咽道:“我馬上去安排手術。”
說完轉身就跑了出去。
這頭一下安靜下來,其中一個這才注意到吳邪二人,目光在吳邪臉上轉了一圈,突然認了出來。
“吳博士!”他大叫一聲衝過去,滿是鮮血的手狠狠抓住了吳邪的肩膀,“解毒劑怎麼樣了?!”
吳邪心裡頭一震,幾乎沒臉告訴他,他們連百分之一的進展都還沒有。
眼看吳邪慘白了一張臉不吭聲,那人從激動裡漸漸平息下來,隨即又涌起了怒氣。
他抓着吳邪的肩膀死命搖,“你們倒是爭點氣啊!所有的精英不是都在這裡嗎!國家養着你們不是讓你們吃白食的!”
“牛子!”另一個過來拉開憤怒難當的男人,“別這麼說話!”
“我說錯了嗎!”憤怒的男人大叫道:“他們在條件最好的環境裡待着!什麼都不用擔心!一有危險,最先轉移的也是他們!我們呢?!兄弟們呢?!我們在最前線!我們在最前線送死的時候,他們在哪裡??”
小護士剛巧在這個關口跑了回來,一聽到裡頭咆哮嚇得有些懵。
她看了吳邪一眼,輕聲道:“手術室準備好了。”
那二人轉身就擡着擔架往外跑,醫生也跟着跑了出去,路過吳邪身邊時,也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吳邪低着頭不說話,目光只落在那一路拖出來的血跡上。
小護士想說點什麼,卻也只是欲言又止,關上門跟着一起走了。
屋裡一下又安靜下來,隔壁的玻璃窗口遞出來一張單子,冷淡道:“吳博士。”
吳邪回過神,幾步過去將單子接過來,窗口裡有一雙漠然的眼睛,冷冷道:“沒問題。”
吳邪點點頭,“謝謝,麻煩了。”
窗口砰地一下關上了。
好像渾身被抽乾了力氣,吳邪在靠牆的椅子上坐下來,捏着手裡的化驗單發呆。
男人憤怒的咆哮和醫生冰冷的話在耳邊來回交織。
——我們在前線送死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你以爲我這些日子見得少了嗎?剛出生的嬰孩就沒了家人我也見了好幾十個了!
一團影子從上頭籠罩下來,吳邪回神,目光先落在一雙黑色的短靴上。
再往上,是男人總穿着的藍色套頭衫,一雙蒼白的手,手指修長看上去很有力道的樣子。
吳邪沒什麼目的地打量,注意到男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奇長,看起來有些不協調。
“你的手怎麼了?”他像是沒話找話地問。
張起靈低頭看了一眼,“沒什麼。”
“一直是這樣嗎?”吳邪伸手拉過男人的手,手指輕輕摩挲那溫熱厚實的掌心,居然有些捨不得放開,“是基因問題?”
“後天練的。”張起靈任他拉着,就算吳邪什麼都沒說,他卻能感覺到,吳邪在尋找一個支撐,無意識緊緊抓着自己的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一滴溫熱的東西砸在手心裡,張起靈慢慢捲起手指,將那溼潤握住。
他擡起另一隻手揉了揉男人的發頂,“不是你的錯。”
吳邪肩膀一震,手指更加抓緊了張起靈的手,指甲幾乎摳進肉裡。
“……有時候,比起在後方的研究人員,我更希望自己是一名警隊人員。”
這樣的話,他就能在最前線,盡最大的努力救人。能救幾個是幾個,說不定,當時他就能在K市裡,能和父母在一起。
張起靈並沒有過多的勸慰,他將男人拉起來,“做你該做的事吧。”
吳邪點點頭,低聲道:“我先去趟洗手間。”
等在洗手間外頭的時候,不斷有傷者被送進來,又有穿着染了血的白大衣的醫生來回焦急的跑動。
沒有一個人顯得不願意,沒有一個人害怕被感染。對於他們來說,外頭那些殭屍人雖然陌生而恐怖,可手裡頭正在搶救的這些人,一個個都曾經鮮活而鮮明。
沒有誰能突然捨棄這種感情,將他們當做危險的野獸看待,也實在忍不下這個心。
一個身影從這些人羣裡擠出來,撞了張起靈一下。
張起靈下意識往後退,見那人擡起臉來,是一張陌生的長滿了皺褶的臉,眯着眼睛帶着一副眼鏡。
“不好意思。”他倉促道。
張起靈往後退了退,給他讓出路來,依然沒發一言。
那人卻多看了張起靈一眼,沙啞着聲音道:“謝謝。”
隨即從張起靈身邊繞過離開了。
吳邪從身後的門裡出來,他顯然用冷水洗過臉了,眼底有着一層疲憊,卻是面作輕鬆樣道:“我們回實驗室吧。”
張起靈點頭,在人羣擁擠的走道里護着吳邪朝電梯走。
在電梯門口,二人又遇到了剛纔撞到張起靈的那人。
那人一直在看錶,可能有急事,顯得有些浮躁。
吳邪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穿着白大褂,可卻不像是醫生。
他又回頭看了身後走廊一眼,那裡所有的醫生都在忙碌着,更顯得這個獨立在外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你好。”吳邪開口,“你是這裡的醫生?”
“噢,不。”老人笑了笑,另一邊往上走的電梯剛巧到了,門打開,老人站了進去,溫和道:“我是實驗區的。”
話音落,電梯門關上。
吳邪愣愣看着紅色的數字往上跳,一直到最頂樓才停了下來。
他們等的電梯也剛巧到了,門打開,張起靈走了進去,隨後看着還站在外頭的吳邪。
“實驗區的?”
吳邪被張起靈拉進電梯,茫然道:“我怎麼沒見過他?”電梯門關上,很快到了實驗區,二人剛出去,就聽見警鈴大作。
吳三省衝了出來。
“小邪!”他大叫,“你看到一個老頭沒有?”
吳邪想起剛纔的人,點頭,“看到了。”隨即心裡涌起不好的預感,“他怎麼了?他說他是實驗區的人,可我沒見過他。”
“他偷走了我們的數據資料!”吳三省憤怒道:“還把活體殭屍人標本給弄死了!”
吳邪腦子裡嗡地一下。
現在這種情況,再要抓一個來簡直比登天更難,那人是什麼意思?爲什麼做這種事?
黑眼鏡也從裡頭跑了出來,難得的一臉嚴肅,“剛剛查的,汪藏海的資料。”
吳三省接過來看了一眼就一拍大腿,“媽的被擺了一道!”
吳邪:“到底怎麼回事!”
“你看見他往哪兒去了!”吳三省沒空解釋,“先抓人要緊!”
“往頂樓去了。”吳邪剛說完,黑眼鏡和張起靈一起動了。
二人直接跑進電梯就往頂樓衝。
吳邪都沒來得及跟上。
吳三省往地上一坐,煩躁地拿出電子煙叼上,狠狠罵了一聲。
“我們裡頭出叛徒了。”吳三省搖頭,“王盟也不見了。”
“什麼?”吳邪大驚,“王盟怎麼了?”
“大概是他把那混蛋放進來的。”吳三省將手裡的資料遞給吳邪,“這是最近要調來的一個研究人員,從H市的重災區活下來的倖存者,他的研究資料更加寶貴。但沒想到他在半路出意外死了!”
吳邪低頭一看資料上的照片,嚇了一跳,“這不是……”
這不是他剛纔看見的那個老頭嗎?
“那個是假的。”吳三省恨道:“我們晚了一步接到汪藏海死亡的消息,還以爲他就是我們等的人,結果是引狼入室!”
吳邪不敢置信,隨即突然反應過來張起靈爲什麼反應那麼大了。
“陳皮阿四?!”他大叫一聲,“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
吳三省一愣,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我怎麼就沒想到!”
二人也趕緊坐了電梯衝去頂樓,頂樓簡直和戰場沒兩樣,不斷被撞擊的鐵門發出可怕的轟轟聲,彷彿戰火在天邊炸開。
在裡頭意味防守沒有用處,警隊的人都出去了,不斷和殭屍人進行着拉鋸戰。
擡回來的傷人有的是被流彈擦傷,有的是被襲擊了,不斷增多的病患讓整個頂樓顯得壓抑又絕望。
“轉移居民!”一聲熟悉的咆哮從身後傳來,二人轉頭,看見吳二白氣勢洶洶走了過來。
“二叔。”
“二哥。”
二人異口同聲。
吳二白眼睛一眯,“你們倆不好好做你們的事,在這裡幹什麼!”
吳邪心頭一堵,吳三省道:“資料被盜走了,我們在追那個人。”
“什麼?”吳二白腦袋簡直要炸開,“你們就只會給我找事!我說你們還是精英!腦子被水泥堵了?!嗯?!”
被責罵的二人頭也擡不起來,吳二白深吸口氣,緩了緩情緒。
“如果說是追的那個人,恐怕已經逃出去了。”
“這種情況下?”吳三省看向轟轟作響的大門,不敢置信,“他怎麼逃的?”
“誰說他是從大門逃的?監視器發現有人從底樓遷移用的安全出口走了。”吳二白頭痛地揉太陽穴,“現在警力都在這裡,誰也沒注意有人離開。”
說着,他又回頭對着後面的人吼,“都杵在這裡幹什麼!讓地下城居民轉移!往隔壁L市轉!”
“是!”
一連串的聲音回答下去,隨即人們都趕走往下跑。
吳邪牙關一咬,推開吳二白就跟着那些人一起擠進電梯。
電梯往下,吳三省誒誒大叫,伸手去拍另外的電梯,可此時電梯正是最忙碌的時候。
跟着那些部隊人員下到底樓,居民開始被疏散轉移,吳邪搶了其中一個警察的槍就往安全出口跑,一路鑽過長長的隧道,爬上一個高高的階梯,打開門,發現外頭清風雅靜。
遠處隱隱能聽到殭屍人可怕的咆哮。
吳邪從門裡鑽出來,輕輕蓋上門蓋,轉身隨便選了個方向就跑了起來。
抓蟲~~~感謝C年抓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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