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夏鳶蝶從老苗辦公室把套着透明塑料膜的校服抱回來, 喬春樹還呆坐在原位上,一副沒有回過神來的樣子。
課前三分鐘的預備鈴打響。
夏鳶蝶剛翻開英語課本,就被突然轉過來的喬春樹一臉嚴肅地湊了上來“你和烈哥,是不是私下認識”
上來就是致命問題。
夏鳶蝶沉默了下, 輕推眼鏡“怎麼突然這麼問。”
“就, 他對你那個態度,很奇怪哎。”喬春樹有些卡殼, “我高一就跟他一個班, 從來沒見他對什麼人這麼......”
“這麼......”
“反正就很詭異, 跟對其他人的態度都不一樣”
“沒有吧, ”夏鳶蝶認真地默讀筆記裡的例句,同時分心答, “我覺得差不多, 應該是你想多了。”
“就算態度是我想多了, 那他的稱呼怎麼解釋”
“”
夏鳶蝶輕眨眼,回過頭“什麼稱呼。”
“走之前,他明明有喊你狐狸吧”喬春樹眯起眼, 放低聲, “雖然聲音不高,但我可聽見了, 老實交代。你和他之間什麼時候還有外號稱呼的關係了”
“你聽錯了。”
夏鳶蝶輕舔了下虎牙尖, 面上溫吞笑着,眼睛都快彎成月牙。
“他可能是記錯我名字,喊成胡麗了吧。”
喬春樹“”
“胡麗和夏鳶蝶,哪裡有記錯的空間嗎”
“那種太少爺,貴人多忘事,很正常。”夏鳶蝶心不虛氣不短地低迴頭。
喬春樹還想疑問什麼。
“老苗上節課好像說了, 這節課默寫詞組和例句是不是”
“我靠,我給忘了哪些來着”
“嗯,這裡”
沒多久後,老苗帶着遊烈回了教室。
不知道說了什麼,大少爺又是那副倦怠疏離模樣了。這次路過夏鳶蝶和喬春樹的課桌,他眼皮也沒擡一下,徑直抄着兜向後走去。
老苗站上講臺“遊烈同學私自曠課,還缺席月考,這個行爲很是惡劣,你們都不許學他,聽見了嗎”
底下有人小聲“我們哪有這魄力啊。”
“哈哈哈”
鬨堂笑聲裡,夏鳶蝶下意識地回了下眸。
下午日頭半落,歪歪斜斜打進窗裡,獨剔出他一人清影。像拿細尖金筆描過了輪廓,深得孤孑,於是那道背影清冷瘦削,明明走在笑聲歡騰的人羣裡,卻像虛化了身旁的一切,叫你覺着人間熱鬧,只他格格不入。
夏鳶蝶這一刻忽有些了悟。
爲什麼從第一次遇見,她在遊烈面前就不想遮掩。
那大概是一種直覺。
這世上有人和你一樣,同是孤獨異類。
只是又和你相反,他不在泥淖裡,他該在人間萬丈紅塵的最頂端,像雲邊上的星星。叫你看見他時,就知相隔豈止山海之距。
夏鳶蝶想着,安靜地收回餘光,筆尖下順暢地默寫出一個詞組。
雲邊的星星太遠。
她只想摘她親手種下的果子。
新德中學的女生夏季校服,款式統一,上身是系紅色絲帶的白襯衫,加一條紅藍格子裙的搭配。
裙長一般是剛到膝蓋位置。
一般
至少在校園裡,多數女生是這樣。
夏鳶蝶站在衛生間隔間裡,遲疑地拽着裙襬,開始思考到底是裙子還是尺寸出了問題,不然爲什麼裙襬在她膝上,還露了一小截。
山裡多蟲蟻,加上家境拮据,夏鳶蝶基本沒有穿過短裙,一時之間也沒意識到這是她腿長比例優越於常人的原因。
“好了嗎小蝴蝶,再不出來,我們跑操集合要遲到了。”
“來了。”
就算要確定是不是拿錯尺寸,也得等跑操結束了。夏鳶蝶垂手捋了捋裙襬,推門出去。
喬春樹揹着身等在門外,從窗臺轉來“這熱得要命的天,竟然還要一天跑兩回操,學校簡直沒人性。我要是你,巴不得校服永遠別來,這樣就能一直不跑操操。”
“”
夏鳶蝶不確定自己剛剛是不是聽見了個髒話。
她停下捋裙子的手,莫名仰臉。
然後就見剛呆回神的喬春樹撲了過來“我的天哎小蝴蝶,你那大白t牛仔褲的我都沒看出來早說你有這胸這腰這腿啊哇靠這麼醜的校服你都能穿成這樣走走走,快,我帶你出去轉兩圈”
夏鳶蝶還懵着,已經被興奮的喬春樹一把薅了出去。
喬春樹下樓飛快,拉得第一次穿膝上裙的夏鳶蝶更是驚慌,和褲子還有遊家送的那條長長的睡裙感覺完全不同
一路她都覺着裙子要飛起來,直想拿根皮筋把裙襬匝腿上。
等回神,她已經被喬春樹帶到樓下了。
高二學生就在樓下列隊集合,一出樓口,面對着往校園大道兩邊延展的各班還鬆散着的列隊,喬春樹立刻停下。
還在夏鳶蝶後腰一託“別跑,端莊點。”
夏鳶蝶“”
剛剛差點就起飛了的人難道是她嗎
女孩扶正了跑歪掉的黑框眼鏡,有些無奈“好了,再遲到就要被端莊地罰站了。”
“”
此時,高二九班隊列內。
丁懷晴忽然被身旁的女生撞了撞胳膊“我去,你看那不是一班新來的那個小乞丐嗎”
“哎呀,她有什麼好看的。”
丁懷晴皺着眉轉過去,眼焦縮了下。
少女正從他們不遠處跑過去,翹挺的胸039脯在襯衫的束縛下輕晃,紅色絲帶迎風吹在白皙的頸旁。細盈盈的腰肢恰到好處地紮在裙子裡,風掀起她嶄新還帶整齊壓痕的裙襬,露出底下雪白凝脂似的長腿。
那裡也是最惹眼的。
女孩的腿是極漂亮的型線,又長又直,多一絲肉顯腴,少一絲則瘦,腳上是一雙有些磨損的紅紋白鞋,剛到踝骨下。
於是就連那個小小的腳踝窩都顯出幾分性感來。
丁懷晴無意識地捏緊了手裡的鏡子。
旁邊的女生還沒察覺,眺着夏鳶蝶離開的地方“之前學校裡傳烈哥把襯衫借給她了,我還完全不信呢,現在看,有點難說了啊。烈哥不會真就喜歡這種哎,懷晴,要跑操了,你上哪兒去啊”?
“曬,不跑了,給我請假”
丁懷晴沒好氣地進了樓口。
那女生噎了會兒,別過臉,低聲撇嘴“切,家裡有幾個錢,還真當自己是公主了”
夏鳶蝶和喬春樹終於趕到高二一班的集合點。
一班慣常是打頭陣的,也就在整個學生隊伍的最前面。
離開始跑操還有幾分鐘,但和別的班整體還鬆散着的狀態不同,這會兒一班的隊列已經整齊成方陣了。
夏鳶蝶路過二班時,就已經看見了隊伍最後面那道清拔修長的身影。這人本就天生叫人難忽略,即便只是站在人堆裡,單憑那張冷淡清雋的面孔,還有那股子漠然衆生裡的疏離勁兒,也總是輕易就能將他在人頭攢動裡拔出尖兒來。
何況,他今天還“大不敬”地沒穿校服,一身七分袖黑t抄着牛仔長褲口袋,碎髮凌亂又不羈地杵那兒了。
可就這樣,二班站得靠前的女生還是都望着他那一個方向,側着臉踮着腳捂着嘴巴也要笑鬧裡看,不知道互相聊什麼,臉頰紅得蘋果似的,空氣裡都滿是少女心動的清新氣。
大少爺也不在意別人看他。
眼皮就懶懶耷着,密匝的長睫毛垂曳着幾分倦怠,半遮了眼瞼下的淡烏色,整個人夢遊似的,沒表情地打哈欠。
也奇怪,他越是這樣,她們好像越興奮得不行。
夏鳶蝶覺着女孩子們的心思實在難琢磨,就不想了,快步又匆匆地從一班的隊尾往前跑去。
白襯衫的紅絲帶沒繫緊,不知何時鬆了,曳在白襯衫後。
遊烈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住。
好在停的不止他一個,也顯不出半點突兀。
事實上,高二一班全體基本都被從曬死人的燥熱裡喚醒了,連一部分拿着單詞本背書的學霸們都沒例外,被拖進沒來得及看見的遺憾和看見的人的討論裡。
“是她嗎”?
“我去,這腿,真人不露相啊。”
“不過上週剛來我就發現了,她是真白啊,南方小村子裡來的姑娘都這麼白嗎”?
“腿好看有什麼用,長得不行啊。”
“嘖嘖,這就看出你在閱片方面的無知了,腿好看那可有大用了,你是不是沒看過小影片裡嗷”?
一聲慘叫!
隊列末尾,那個開黃腔的男生就“飛”摔出隊伍,原地趴了個五體投地。
“誰誰踹的我”男生氣得不行,惱火地翻過身來。
“我。”
長腿懶洋洋杵着地,遊烈曲着一條,活動了下腳踝。
他插兜垂睨着那人,聲線也漠然。
“你看看我,腿好看麼。”
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