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直躲在門口面,靜靜傾聽着門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腳步聲原本停在了對門的位置,沒有想到忽然從對面一轉,直接就朝着院長的房門走來了。
他都還沒來得及躲,房門‘吱呀’一聲就被打開了。
千鈞一髮之際,趙直順着開門的方向,身子往後旋轉,緊緊貼在了牆壁上,一動也不敢動。
他的眼睛只能看見門板,除了門板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腳步聲從門外走了進來,趙直聽見走進來的人‘咦’了一聲,似乎頗感疑惑。
也正是這一聲,讓趙直聽出來進來的人是一個女人。
女人站在門口,探頭往裡面望着,望了一會之後,並沒有發現什麼,但她似乎是聞到了空氣的血腥味,再次‘咦’了一聲,擡起腳就往裡面走去。
她往裡面走了兩步,趙直躲在門口面,這時恰好能夠看見她半個身影,那身影果然是女人的身影,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和皮褲,半截長腿露在外面。
這個女人的穿着打扮讓趙直吃了一驚,他立馬想起來,這個女人極有可能正是梅醫生的保鏢小玉,那個總是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和黑色短褲,扎着馬尾辮,滿眼憤恨的暗黑女孩。
看見是她之後,趙直的心情忽然放鬆了許多,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可是是因爲覺得她並沒有大部分院警和護士那麼壞,反而和他們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就是這種即時在熟悉的人面前依舊顯得很陌生的感覺讓趙直對她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在裡面。
這個女孩,從骨子裡就是孤獨的,就是不合羣的。
但他依然不敢掉以輕心,依舊靜靜地躲在門後面,儘量將身子往裡面隱藏着,仔細傾聽着外面的動靜。
趙直猜的沒錯,門外的人的確是小玉。
梅醫生去了地下,並沒有帶上小玉,所以小玉最近這段時間比較自由,但她卻並不喜歡這種無所事事的自由,而且,相比於白天,她更加喜歡黑夜。
因爲之前她都是跟梅醫生住一起的,梅醫生的辦公室同樣也是臥室,臥室有兩間房,一間是梅醫生自己的,另外一間則是小玉的。
今天的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女護士的宿舍樓,她當然不是住在那裡,也不是去維持治安的,而是去找鈴兒說話的。
很奇怪,自從遇見了鈴兒之後,之前很少說話,或者幾乎不說話的小玉逐漸變得愛說話了起來。
而且,這一說就容易忘記時間。
這不,今晚就說到了半夜。
本來鈴兒要留小玉在那裡過夜,正好也有多餘的牀,但小玉卻感覺不妥,而且她們其實還並沒有那那一步……
她們的關係突飛猛進正是因爲昨天晚上,她救下正在被韓笑非禮的鈴兒,兩個人抱在一起,鈴兒在她懷裡哭了大半個晚上,說了許許多多的話,兩個人的關係才真正變得親密無間了起來。
其實小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和鈴兒是什麼關係,更不知道她要如何處理這段關係,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歡跟鈴兒在一起,很喜歡和她說話,其餘的她其實瞭解的並不多。
可能鈴兒理解的也不一定有她多,所以在小玉說要離開的時候,鈴兒問了她一個問題,她問:你說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小玉想了想說:姐妹吧。
鈴兒搖了搖頭。
小玉又想了想說:好朋友。
鈴兒點了點頭之後又搖了搖頭。
小玉不再想了,反問道:那你說是什麼關係?
鈴兒託着腮想了想,說:我覺得像男女朋友,因爲我總想着你,你想着我不?
鈴兒說這話沒臉紅,小玉卻臉紅了。
小玉很少臉紅,或者說,她過去十幾年幾乎沒臉紅過,可是現在卻臉紅了。
小玉紅着臉說:可我們都是女的……
鈴兒張着嘴,想說什麼,但沒有說出來,過了一會之後,她才說:我也搞不懂。
鈴兒說搞不懂是假搞不懂,因爲她有些話說不出口。
但小玉是真搞不懂,她不僅搞不懂,還越搞越迷糊,她也感覺跟鈴兒的關係好像已經超出了姐妹的關係,超出了好朋友的關係……但她卻不知道她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因爲搞不懂這個關係,所以她不能在那裡過夜,就像昨天晚上一樣,即使鈴兒那麼傷心,她依舊半夜離開了。
其實她也不是不能在那裡過夜,只是小玉有一種直覺,在那過夜,可能要出事,還是出大事。
但到底會出什麼事,她就不知道了,只是一種不是很舒服的直接在困然她,讓她不能過夜。
就是因爲這一連串的因果關係,所以小玉才連夜離開宿舍樓,回到了梅醫生的住處,一如昨天晚上。
恰好她回到宿舍樓的時候,看見院長的房門似乎跟往常有些不一樣,似乎是關着的,但又不是關着的。
她停在門口看了一會,然後走到院長的房門前,這纔看清,原來房門被往裡推開了一條縫,她以爲是誰不小心推的,並未在意,剛要將其拉上,但拉了一下,不僅沒拉上,反而因爲用力過猛,一彈之後,竟然緩緩打開了。
這一下,讓小玉吃驚不小。
她以爲院長的房門一直都是鎖着的,沒想到不僅沒鎖,甚至連關都沒關。
她走進去之後,環顧四周,看見裡面並無異常,也就沒有特別在意,但忽然間,她聞到了空氣中似乎有一股血腥味,她嗅了幾下之後,發覺血腥味來自臥室,於是她朝着臥室緩緩走去。
就在走向臥室的途中,她被躲在門後的趙直髮現她穿着皮衣皮褲,認出她正是梅醫生的保鏢。
就在趙直躲在門口正在糾結到底要怎麼着的時候,走廊外面再次響起了腳步聲。
這一陣腳步聲很急促,很輕巧,聽腳步聲就能聽出來,應該是一個女人的。
小玉也聽到了,她顧不上進臥室查看,轉過頭來,朝着門外走去。
敲門聲響了起來,是在敲對面梅醫生的門。
小玉站到了門口喊了一聲:“鈴兒——”
站在梅醫生的辦公室門前敲門的正是鈴兒。
鈴兒轉過頭,看見小玉從院長的辦公室走出來,似乎沒有感覺太驚訝,她走向了小玉,一把握住了小玉的手,神情激動地說道:“小玉,我想明白了。”
小玉問:“想明白什麼了?”
鈴兒說:“我們的關係。”
顯然,鈴兒在小玉離開之後,獨自一人又想了很久,在覺得自己想通了之後,就急不可耐地趕來和她說。
小玉似乎不敢再問,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什麼關係?”
鈴兒忽然一把抱住了小玉,眼眶中似乎有淚花在泛紅,她激動地說:“愛人。”
小玉的全身似乎在瞬間抖動了一下。
同時抖動了一下的還有門後的趙直。
小玉是因爲情到深處,身心激動而無法控制。
趙直則是被嚇的,被驚的。
小玉和鈴兒因爲深陷對方的情感當中,所以並沒有聽見趙直抖那麼一下。
兩人還在深情對視着。
過了一會,小玉忽然說:“可我們都是女人啊。”
鈴兒說:“你沒出去過,你不知道,外面現在同性的特別多……我是說雖然不是異性,一樣可以成爲愛人……意思是,性別不是成爲愛人的限制,你懂嗎……”
小玉微微仰起頭,她才18歲,她活了18年,有17年是在病院中度過的,所以她並不知道這種事情,而且就算是知道了,可能也並不能理解。
“可是……我們……”小玉眉頭輕皺了起來,她在努力地思考着,但卻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男女有別,自古如此。
一男一女,成爲夫妻。
男有犁,女有地,播下種子,生根發芽,成爲另外一批男男女女。
這是梅醫生教給她的,也是她自己看到的和理解到的。
但是現實卻似乎跟學到的東西不大一樣,簡直是大不一樣。
小玉雖然不能理解,但卻能感覺到她心底對於鈴兒的那種特殊的感情,這種感情是她在18年間從未體驗過的。
很奇妙,很奇特。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有話說,有說不完的話。
兩個人不在一起的時候,想着對方,想着對方說過的話,想着對方的音容笑貌。
最讓小玉難以忘記和給予她莫大沖擊的是,她曾經在大樹之下,在暴雨當中和鈴兒的吻。
那一吻,似乎給她和她開啓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一個是未經世事,滿心仇恨的黑暗少女。
一個是人稱大家閨秀,冰清玉潔溫柔善良但卻失去自我的迷途少女。
兩個人看似不一樣,卻都似乎有着很多的共同點。
其中一點讓她們緊密聯繫在了一起:她們都是和這家精神病院,甚至是和這個社會格格不入的人。
她們屬於邊緣人,屬於陌路人,屬於不合羣的人。
所以她們的相遇和相識,與其說是偶然,不如說是必然。
鈴兒鬆開抱着小玉的手臂,微微擡頭,看着小玉的臉。
鈴兒比小玉大,她應該主動一些,這正是她思考的結果,所以她才連夜趕來了這裡。
小玉的臉上除了迷惑之外,還有興奮,除了興奮之後,還有不可遏制的衝動,這衝動隱藏在她那雙充滿憤恨的眼睛裡。
最近幾天,這雙眼睛裡面的憤恨正在變淡,她每和鈴兒聊一次天,眼裡的恨就變淡一些,幾次天聊下來,現在已經所剩無幾,但也僅僅是對鈴兒而已,對別人,照樣是恨意滿滿。
“你……愛我嗎?”鈴兒語氣輕柔地問道。
她還是問出來了。
忍了這麼多,藏得那麼深,該問的她終於還是問出來了。
問出來之後,心裡忽然就舒坦了,感覺整個世界都充滿了鳥語花香。
其實,她根本就不在乎答案。
因爲,她早已知道了答案。
“愛。”小玉只說了一個字,但就是這一個字,卻比很多人的千言萬語對鈴兒都重要。
小玉緊緊抱住了鈴兒。
鈴兒緊緊抱住了小玉。
兩個人相擁而泣,也不知道哭什麼,但就是想哭,最開始是鈴兒哭的,慢慢地,小玉被感染了,也開始哭了起來。
她們淚眼朦朧,相互對視。
兩雙溼潤的脣終於靠在了一起。
黏在一起之後,開始吸吮。
喘息聲變大,呼吸變得急促。
小玉將鈴兒抱起,一個翻轉,直接將她按在了門上。
這一按不要緊,門後的趙直猝不及防,大力傳來,門板直接撞到了他的鼻樑上。
趙直忍不住痛叫了起來。
這一叫,不僅把趙直自己嚇了一跳。
更是把小玉和鈴兒兩個人嚇了一跳。
“啊!”小玉驚呼了起來,抱着鈴兒逃離開了門板。
“啊!”鈴兒也驚呼了起來,緊緊抱住了小玉。
趙直自己也嚇了自己一跳,他一腳踢開們,揉着自己的鼻子,痛叫連連:“啊呲,啊呲,啊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