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還沒亮,趙直就醒了。
醒來之後,他就穿戴好衣服走出了梅醫生的辦公室。
他來到三樓的拐角處,將昨天晚上收起來的凳子重新拿下來,將桌子搬到樓梯口,坐了下去。
天還沒亮,病人們沒有起牀,院警和護士們更不會起牀了。
在這個時間點,整個病樓可能只有趙直一個人是醒着的。
他趴在桌子上,將帽檐拉得很低,一隻手放進衣服兜裡,摸着手槍,另外一隻手放在臉側,擋住自己的臉,生怕一不小心被別人看穿真面目。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有院警上樓了,腳步聲‘框框’地響起,有些沉重。
趙直沒有擡頭,斜着眼睛盯着樓梯上的動靜,一雙腳緩慢走了上來,似乎在趙直的桌子前停留了一會,然後又繼續朝着樓上走去。
看守院警最重要的看守階段是病人吃飯的時間和下午的活動時間,平時也沒有必要一直瞪着大眼珠子四處看,那樣反而顯得不好,讓一些巡邏院警和護士們沒法徹底放開進行一些偷偷摸摸的行爲,所以平常時間大家該幹嘛就幹嘛,反正院長也不在,這裡也沒人管。
趙直就算是趴在這裡一整天,估計都不會有人來找他麻煩,但這東西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沒過多久,上來了兩名護士,兩名護士的後面跟着兩名院警,兩名院警擡着一大箱子早餐。
護士在前面有說有笑,院警在後面哼哧哼哧地喘氣,似乎累得夠嗆。
一名護士回過頭去,調笑院警:“都不知道晚上幹嘛去了,擡幾盒飯就累成這樣。”
另一名護士笑着說:“這樣的體力,估計找不到好姑娘。”
院警在後面大聲嚷起來,一邊嚷着就加快了步伐,蹭蹭地上樓,跟在護士的屁股後面,順手還摸了兩把。
兩個護士嚇得花容失色,但臉上卻掛着笑,一邊笑着一邊往前跑,眨眼間就跑上了四樓,四個人連看都沒有看趙直一眼。
趙直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道:“真是世風日下啊。”
他剛想擡起頭晃動一下脖頸,一直這樣裝睡,還是挺累人的,誰知他的頭剛擡到一半,樓下似乎又上來人了。
“鉤子,昨天晚上韓笑沒回宿舍,你知道他去哪了嗎?”聽說話的聲音,是猴二,語氣中帶着一絲的警惕,還有一絲因爲早上剛睡醒特有的昏沉。
“沒見啊,今天早上我還專門去他的宿舍看了,也沒見人,被子疊得好好的,被窩是涼的,說明昨晚沒回去。”鉤子的聲音響了起來,陰沉沉的,帶着他特有的陰狠。
“他肯定是出了事情了,這兩天你多注意一下,不管是什麼人都給我留意了,等中午人再不出現,我就去彙報大隊長,這件事儘量先不要聲張,明白嗎?”猴二還是一向的精明,而且辦事很利索,能夠抓到重點,他不會因爲院長不在,大隊長放任不管,他也就什麼都不管,他更加清楚自己的地位和作用,他就是替那些大人物操心的。
“放心吧,猴哥,我等會回去就叫上幾個兄弟開始秘密搜查。”鉤子摸了一下自己的鷹鉤鼻,試探性地問道,“猴哥,我最近總有種要出事的感覺,你有沒有覺得?”
鉤子人不如猴二聰明,但是陰狠,而且滿肚子的壞水,其實他那點本事要壞猴二和吳野,還是有點難,但壞別人卻還是綽綽有餘,有時候壞別人反而還壞了自己,比如上次光天化日之下調戲鈴兒,就被小玉狠狠羞辱了一番,還被大隊長吳野教訓了一頓。
“不要亂說。”猴二壓低了聲音,和鉤子一起從二樓走上了三樓,他們的腳步很慢,走上上也是悄無聲息的,似乎在故意隱藏行蹤。
等猴二走上三樓之後,發現看守院警竟然已經在了,不由地吃了一驚,也是怕剛纔的話被聽去了,所以走到桌前,敲了一下桌面道:“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但猴二不知道,今天的看守院警已經不是昨天的看守院警了,現在趴在桌子上的是趙直。
趙直當然不敢擡頭,更不敢說話,只能裝作一副熟睡的樣子趴在桌面上一動也不動,用半個帽子遮住臉頰,只露了小半個下巴。
趙直沒有回答猴二的話,猴二反而高興了起來,看來這個院警睡得很死,來得早是一種工作上的積極性,證明心繫工作,來了之後就趴在桌子上睡覺,是因爲實在無事,但被叫了之後不醒,這就有點不對了。
想到這,猴二又敲了一下桌子。
“砰砰砰!”這一次敲得比較重,就算是睡得再沉,這樣子在耳朵旁敲桌子應該醒了。
“該星星了!”猴二一邊敲着桌子,一邊大聲喊着。
這樣連敲帶喊,如果再不醒,要不就是人已經死了,要不就是故意和他作對。
這一敲一喊,趙直慌了。
此時,他必須要醒來應付一下面前這兩個人,但一醒來,必然會暴露自己,一暴露自己,所有的東西就都白費了。
他越想越心焦,一隻手緊緊握住金色小手槍,就要玩命一搏。
趙直剛準備半擡起頭來,試着糊弄一下,誰知道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跟隨着腳步聲響起來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這個聲音趙直熟悉,是小玉的聲音。
“猴二!梅醫生吩咐你的事情你做了沒有?”
小玉從遠處快速走來,一雙憤恨的眼睛緊盯着猴二。
毫無疑問,她正是來替趙直解圍的。
“梅醫生吩咐的事情,什麼事情?”猴二疑惑地皺了皺眉,他記得自己好幾天都沒見到梅醫生了。
小玉一邊朝他走來,一邊說道:“這件事這麼重要,你不會忘了吧?”
猴二拍了一下腦袋,搖了搖頭道:“真不記得了……小玉姐姐,你不妨告訴我吧。”
猴二比小玉大了差不多十歲,但卻開口就叫姐姐,看得出來,這人確實能夠拉得下臉面,而且兩廂都不得罪人,這也正是他能夠當上副隊長的原因。
猴二很清楚,梅醫生和院長是穿一條褲子的人,梅醫生的事就是院長的事,幫他們做事,幫了可能沒什麼好處,但不幫肯定有壞處。
這些有權利的人,從來不記你的好,專門記你的壞。
猴二吃過這方面的虧,所以非常慎重。
小玉瞅了他一眼,然後往樓梯下走,走了兩步之後,對着他招手道:“來,我們細說,這事梅醫生比較看重,特意讓我告訴你。”
猴二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看守院警,恰好在這時,看守院警晃動了一下脖頸,帽子後面發出一陣疲倦的哈欠聲。
猴二搖了搖頭,不再理會,轉身跟着小玉下樓去了。
猴二下去了,鉤子也便跟着下去了。
趙直長吁了一口氣,就這幾分鐘的工夫,他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小玉救了他一命。
要不是小玉,估計他今天非死在這裡不行,當然死之前可能會拉上一兩條性命。
沒過一會兒,早飯時間便到了。
病房的門‘轟隆!’一聲被統一打開。
樓梯裡面傳來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說話聲,吆喝聲,哭叫聲,撞牆的聲音,摩擦的聲音,還有尖銳的嚎叫。
精神病人們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過去在當病人的時候,感覺這些聲音很正常,像是每日的必修課一樣,天天聽着,也就習慣了,但現在不是病人,是院警身份,聽見這樣的聲音不由地就感覺到一陣違和,甚至是不舒服。
也就是在這一刻,趙直才忽然感覺到,自己並不是他們中的一員。
但不管是不是他們中的一員,他都要脫下院警的衣服,重新成爲一名病人。
他樓下樓下看了一會,又聽了一會,在吃早飯的高峰期來臨的時候,他壓低了帽檐,用一隻手遮着臉,將頭埋得很低,弓着腰,上樓了。
護士在休息室內派發食物,忙得不可開交。
一名院警坐在排椅上眯着眼睛睡覺,另外一名院警正在女病人的病房前不懷好意地朝裡面張望,似在偷窺。
趙直抓住時機,匆忙上樓。
他緊貼牆角,雙眼盯着地面,大跨步朝前走。
走過了休息室,沒有出現異常狀況。
走過了兩間病房,沒有出現異常狀況。
他加快了腳步,開始往前狂奔。
“砰!”地一聲,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他直直地撞了上去,差點被撞倒,對面的人顯然是有備而來,只是搖晃了一下。
趙直看見面前有一雙病人穿的鞋,顯然是一個不長眼的病人撞到了自己,簡直是找死,連院警都敢撞。
趙直沒有多說什麼,往旁邊一繞,就要繼續往前走,這裡離他的病房,只有五米不到的距離。
“趙直。”面前的人緊緊抓住了趙直的胳膊,聲音陰沉冰冷。
趙直不由地擡起頭來。
冷空筆挺地站在他的面前,嘴角含着一絲陰狠的笑。
趙直全身驟然發力,猛地推了冷空一把,直接將冷空推倒在了牆上,然後趙直三步便竄進了自己的病房。
冷空扶着牆壁站穩身子,回頭看了一眼趙直的病房,扭過頭去,快速朝着走廊的另一邊走去。
趙直竄進病房,迅速脫掉身上的衣服,穿上了病服。
他掀開自己的被子看了看,被單上有血跡,而且溼漉漉的,顯然昨晚死去的看守院警就睡在這張牀上,現在估計被二子又擡進牀底下了。
但這麼一大具屍體塞在牀底下,太招人眼目不說了,時間一長就容易變味。
而且,最關鍵的是,院警們也不是傻子,今天或者是明天,他們就可能會對所有病房進行大搜查,畢竟除了這個看守院警之外,韓笑也神秘失蹤了。
當務之急,是怎麼將這具屍體處理掉。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伴隨着腳步聲響起來的,還有院警的聲音。
院警大聲嚷嚷着:“哪間病房?”
冷空的聲音響了起來:“就是前面那間。”
“砰!”地一聲,病房的門被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