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飄搖,冷風嗖嗖。
余文澤手握警棍,行走在暗夜當中的X精神病院小道上。
他的腰桿挺得筆直,臉色凝重而嚴肅,只有在巡邏的時候,他纔會表現的跟個真正的警察一樣。
余文澤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他搖晃了一下脖頸,關節碰撞,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響。
在這條行走幾百遍的路上,他熟悉每一個地形,每一顆石子的位置,每一顆草木的狀態,他覺得自己就算是閉着眼,這條路也可以來回折返個幾次。
但余文澤是絕對不會閉上眼的,偷懶對他來說是絕對不容許發生的事情。
不過,今天晚上略有不同,在下午孔大隊長特別召開的緊急會議中,如同鐵塔一般巍峨雄壯不苟言笑的大隊長跟他們重複地說了三遍——
“明天上頭要來一批重要的人!這幾天晚上非常關鍵!一定不能出任何的差錯,不能出現一點的紕漏,一旦遇到奇怪的情況即刻上報!否則後果自負!”
那時余文澤像往常一樣站在前排,試圖靠近他們的隊長更近一些,儘量將自己完美的一面表現出來,讓孔大隊長對自己那晚‘被誣陷的偷窺行爲’有所改觀,在過去的幾天裡,他都是這樣表現的。
可孔大隊長如雷一般的吼叫聲卻將余文澤嚇得渾身顫抖,他甚至有種想要逃離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下午的表現簡直不能再糟了……
直到現在,余文澤的耳邊還在嗡嗡作響。
“真是強壯,有他做隊長確實安全許多,似乎什麼事他都不會感到害怕和恐懼,要是自己也能成爲隊長的樣子就好了。”
余文澤再次搖晃了一下脖頸,同時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離八點還差十五分鐘,這是他很滿意的一個時間。
別人要不就是踩着點出來,要不就是晚到,而他從來都是提前出門。
今天他故意提前了十五分鐘出來巡邏,因爲孔大隊長在今天給他加大了巡邏的路線,在之前的基礎上闊大了差不多一倍的路程。
“這是大隊長對我的信任,我一定不會辜負他的。”
余文澤自言自語着,將手中的警棍緊緊握住,眼神跟隨着手電筒的光線,掃視着四周,不放過每一個角落。
“按照大隊長的說法,明天要來一批極其重要的人,這批人是幹什麼的呢,會跟病人有關嗎,還是要重新改造這座看起來有些古老的病院?”
“亦或是帶來全新的技術,準備在病人身上試用?”
余文澤想到孔大隊長那張黑色沉鬱的面龐,以及那幾聲如雷般的吼叫,不由地心中一緊。
他仰起頭,看了一眼夜空,陰沉沉的,沒有一絲的生氣。
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寂靜的天空中醞釀,也許是一場暴風雨吧。
就在這時,余文澤的耳朵忽然一抖,他急忙低下頭來,晃動起了自己的手電筒,就在剛纔,他聽見了一陣清脆細微的腳步聲。
他一定不會聽錯,絕對是腳步聲。
“叮噠叮噠!”
腳步聲越來越緊,那不像是院警的腳步聲,因爲院警的鞋子都是平底鞋,不會發出這種聲音,也不像是護士的……
“難道是——”
余文澤關閉電筒,屏住呼吸,快步往前。
藉着微弱的天光,余文澤看到了不遠處一個粉紅色的身影,正在朝着他的方向快步走來。
余文澤跨步往前,‘啪’地一下打開手電筒,另外一隻手將警棍高舉,大聲喝道:“是誰在那!不許動!”
在手電筒的光線照射之下,那個粉紅色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
余文澤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身影,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面前的女人穿着一件粉紅色的連衣裙,淺色的披肩在肩膀上左右晃動,她腳下蹬着一雙高跟鞋,高跟鞋跟地面碰撞發出‘叮噠叮噠’的聲響。
這個女人余文澤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爲她就是那晚上自己被誣陷爲偷窺狂的當事人——章悅。
一連串的問題竄進了余文澤的腦海——
爲什麼她會穿成這樣?
這麼晚了,她爲什麼獨自出門,在病院裡面溜達?
按照規定,除了院警和院長之外,任何人在晚上都是不能擅自出門的……
手電筒的光線依舊直射在穿着豔麗的章悅身上,章悅迎着光柱往前踏了幾步,然後揮了揮手,語氣有些不耐煩地道:“把手電筒拿開。”
余文澤急忙將手電筒轉到了別的地方,他看見當章悅看清他的臉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原來是你啊。”章悅笑着道,“身上還疼嗎,應該不疼吧,你知道我那晚並沒有用力氣。”
“早就沒事了……”余文澤眼睛瞟向旁邊,面對着章悅,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尤其是在穿着這麼豔麗的情況下。
“那就好。”章悅似乎對余文澤並沒有太多的興趣,擡起腳步就要離開。
余文澤忽然叫住了她:“你要去哪?”
章悅似乎沒有料到余文澤會叫住她,不由地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地,她就笑了起來,笑聲中帶着一絲挑逗的味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大晚上的穿成這樣很奇怪?”
余文澤道:“晚上不準出門的……尤其是這幾天,我們查的很嚴,你還是回去吧。”
余文澤並不想打探章悅的事情,他不想管她爲什麼穿成這樣,也不想管她這大晚上的要去那,他只想讓她儘快回宿舍。
章悅再次笑道:“小弟弟,我在這裡幹了幾年了,你知道嗎?”
余文澤搖了搖頭。
章悅伸出了三根手指頭,在他的面前搖晃了一下道:“三年,三年你知道嗎?!”
余文澤再次搖了搖頭,語氣變得堅定了許多:“我只希望你儘快回宿舍。”
章悅的臉在一瞬間冷了下去,她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余文澤,低沉着聲音道:“如果你還想穿着這身警服,有些事情我勸你還是不知道的爲好。”
余文澤似乎被章悅突然轉變的神情和語氣給嚇住了,更讓他感到害怕的是,她竟然知道自己最大的願望就是穿警服,而最大的恐懼就是脫下警服……
叮噠叮噠的聲音響了起來,章悅已經沿着小路朝着前方走去。
余文澤的腦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不能放她走!
余文澤快步往前,一把拉住了章悅的手臂,大聲道:“你不能走!”
“啪!”地一聲響,一個狠辣的耳光驟然打在了余文澤的面頰上。
章悅叉腰站立,雙目瞪着余文澤,惡狠狠地道:“你這個變態,鬆開你的髒手!”
在余文澤尚未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啪!”又是一記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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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偷窺狂,變態!”
章悅像是一頭髮瘋的母獅子,怒目瞪着余文澤:“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叫人來抓你,說你非禮我?!”
“我沒有——”
余文澤急忙鬆開了手臂,往後退了兩步。
“你已經非禮我了,手臂上的印痕就是證據!”
章悅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往前一步逼近了余文澤:“我看你這身警服是保不住了。”
“你——不能血口噴人!”余文澤的腮幫子在抖動,他實在想不到事情竟然會這樣發展。
“好了,不要再狡辯了,你雖然非禮了我,可我若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今天就到此爲止吧,小弟弟,你要知道,有些人你是惹不得的,否則只會引火上身。”
章悅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將披肩擺正,然後便轉過了身,朝前走去。
直到章悅的身影和叮噠的聲響徹底隱沒在了黑暗之後,余文澤才醒悟了過來。
一剎那間,他的心中悲憤交集,眼眶中有淚花在閃爍,他忽然很想仰天大吼。
“砰!”地一聲響,手中的警棍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心中的吶喊在奔騰,一聲聲響徹五臟六腑——
余文澤啊余文澤,你究竟是幹什麼吃的?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事情?
你不僅放過了一個形跡可疑的女人,還讓自己得了一個非禮的名號!
余文澤啊余文澤,難道你天生就是孬種的命嗎?!
不能哭——不能哭——
什麼事就知道哭哭哭!
余文澤咬緊牙關,將淚花遏制在了眼眶裡面,他深吸了一口氣,心底那股潛藏的怒火正在緩慢升騰,逐漸將悲憤替代。
余文澤嘴角扭曲,麪皮發顫,他忽地將手中的警棍迎空拋出,然後後撤一步,凌空一個迴旋踢——
“啪!”一聲脆響,迴旋的腳掌正好踢在下落的警棍根部。
警棍‘嗖’地一聲沒入了黑暗當中!
余文澤輕吸一口氣,昂首挺立,說出了那句他之前只在心底說過的話語——
“我一定要像個男人一樣。”
“去戰鬥!”
余文澤的話音剛落,黑暗中忽然緩步走出一個高大的身軀。
“余文澤,你在幹嘛?!”
高大的身軀長着一張異常恐怖的面龐,他說話的時候,像是長着兩張嘴。
這個人正是余文澤的副隊長吳野。
余文澤筆挺地站立着,微微擡頭,凝視着面前的副隊長,他其實早就很清楚,那次的‘偷窺誣陷’事件,就是這個副隊長一手策劃的。
“正在巡邏!”
余文澤臉色緊繃地說道,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洪亮一些,底氣足一些,可是略帶顫抖的音調還是出賣了他。
“這是不是你的警棍?!”吳野冷眼凝視着余文澤,將手中一根沾滿泥垢的警棍搖晃了一下。
“是的!”余文澤大聲說道,“剛纔不小心弄掉了,正在找。”
吳野此刻似乎沒有心底調笑這個小警察,他將警棍按在了余文澤的胸口,一根指頭頂着警棍在余文澤的衣服上旋轉了幾下,冷笑道:“衣服可以髒,警棍不可以髒,人可以丟,警棍不可以丟,懂嗎?”
“懂!”余文澤將警棍抓在胸口,不停地搓着。
“那就好,下次別再讓我看見莫名其妙的警棍從天而降了。”
吳野說完之後,嘴脣裂開,兩張嘴巴交錯扭動了一番,然後便從余文澤的旁邊走過了。
當吳野的腳步消逝在了耳邊之後,余文澤回過頭去,望向了漆黑的小道。
“今天晚上可真是奇怪——”
余文澤懷抱警棍自言自語。
“先是章悅穿着豔麗,形跡可疑,然後是副隊長行蹤莫測,從草叢裡面鑽出來,而且竟然對自己剛纔的魯莽行爲沒有一絲懲罰的意思,要是在之前,他肯定會盡其所能地讓自己吃盡苦頭的……”
“可是,今晚他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余文澤扭過頭來,眉頭輕皺了一下,望着自己胸前的警棍和佈滿污泥的警服,再次自言自語道:“不過更奇怪的是,我剛剛竟然可以那樣跟副隊長說話……”
“這種感覺真是太爽了!”
余文澤長吁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溼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