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的道的存在嗎？”
一處孤島，一顆椰子樹下，十幾顆人頭大小的椰子並排放着，毫無例外都被開了殼，露出了裡面的椰肉，椰汁。椰肉有些發黃，吃起來一定脆生爽口；椰汁近乎全白，但是仍然有幾許透明的感覺，彷彿是一枚溫潤可人的水晶一樣，在深冬的陽光之中，反射着些光芒。
張興素非常喜歡吃椰子，從小到大。
椰子糖，椰汁，椰奶，繪着椰子樹圖案的襯衫和帽子，他都很喜歡，甚至於在當初他還在龍虎山的時候，他牀下還有着十七八個椰子。這些椰子不是別人買的，而是他在爲某些富人做事之後，那些富人送給他的諸多禮物之一。
可惜，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下山的機會了。
“誰知道呢，莫須有吧。”
坐在張興素對面的，是一個東瀛男人，說的話字正腔圓，連張興素這麼一個純正的天朝人，都有些汗顏。
這個男人總有些唏噓過去，張興素也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鍾愛唏噓過去，直到有一個下雨的傍晚，他看到了，這個東瀛男人手中抱着一個小小的相框，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腕，在地上抽搐着。他哪怕在那樣的瓢潑大雨之中，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哭聲傳出去。
世人多苦，何人享福？
“你一身的柔術本事，修成了信念，修成了本事，修成了神通，不容易。”
張興素看着這個東瀛男人，恍惚間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曾經拉扯着師父，懇求師父教自己道術，教自己本事。好不容易偷看了某個師兄房間裡的電視，看到了那位叱吒風雲的孫大聖之後，還希望師父教自己長生的法門，哪怕被狠狠地敲了一下腦袋，也認爲是師父的暗號。
那時候的自己，很認真地想學一門本事，想讓自己知道得更多一些，哪怕自己的父母屢次上山，希望自己下山去上學，將來考一所好的大學，他也並不怎麼願意。當時的他固執地認爲，學習很討厭，但是學道術，不討厭。
那時候的自己，大概是自己此生求道之心最強烈的時候了吧？可是，從什麼時候，自己開始變了呢？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這個道理，早就有人知道了，算不得自己的本事。”
東瀛男人縮身在一團篝火前，本該是有滔天的本事的男人，卻依舊渴望着靠近火焰，靠近溫暖，靠近光，不得不說是一門奇事。他的身體湊近火，用火點燃了一支捲菸，哆哆嗦嗦地放在自己脣邊，深深地吸了一口，卻被狠狠地嗆了，嗆得涕泗橫流。
但是就算是如此，東瀛男人依舊沒有放開卷煙，依舊放在嘴邊，狠狠地吸着。然而世事不容人的意志更改，他每抽一口，就要被嗆上好幾次，最後“呸”地一聲，吐了一口渾濁的濃痰，進了火堆之中。
那支菸是男人自己手卷的，不知道用的是菸草還是別的什麼，但是很嗆，有股子讓人噁心的味道。捲菸用的紙好像是一幅畫，是某個孩子的塗鴉，有向日葵，太陽，還有一家三口。但是紅色配黑色的配色確實讓人皺眉，甚至紅色都是那種略微發黑的紅，讓人摸不着頭腦。
“從中找到自己能用的東西，不簡單。要不然現在所有的天朝人，都要向倉頡交錢了。”
張興素手指連點，按着某首兒童歌謠，點着椰子，最後一個字，也即最後一個被點中的椰子，就要被張興素抓起來，喝了椰汁，吃了椰肉，然後扔進了火堆裡。張興素覺得，這是椰子必然的宿命，必然要變成灰，變成大地的一部分。
但是這個椰子他沒有扔準，沒有進到火堆中間一處火材少些的地方，便撞起了一大片火星和灰燼，飛飛揚揚起來。但是那個東瀛男人只是手一盤，那些火星子便如同將軍手下最忠誠的士兵，在空中繞了一圈，就和着灰，緩緩落入了火堆之中。
張興素歉然地朝着東瀛男人笑了一下，從一旁的水桶之中，掏出了一塊肉，一塊依舊有些紅，肥瘦均勻的肉，大概能有人面那麼大。張興素將這些肉在火上面略微烤灼了一下，另其表面的毛完全燒掉，手中光華閃動，就要將肉切塊。
“如無必要，不需用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力量。”
東瀛男人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長，幾乎把整個洞**部完全貫穿，而在他站起身的時候，其背後都幾乎被男人的影子佔滿，似乎他整個人，都膨脹了幾分。但是他只是走到了張興素身邊，拿過了他手上的肉，放在了盤子裡，用刀一片一片地切下。
這個東瀛男人的堅持很令人費解，明明當初在海上的時候，僅僅憑一雙肉掌，就將數十艦艇拍滅，這樣的力量，明顯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可是，在平常的生活之中，哪怕是伐木做房子這樣的事，他都要親自用砍刀去砍伐，一刀一刀砍出房樑，承重柱，地板，甚至連一個屋子裡的裝飾品。
所以說，這樣的人更容易受到道的承認吧。
“你當時建房子的時候，如果能選擇在竹林邊建就好了。”
張興素扔了一塊柴進火堆之中，嘟囔着道。
這個人的堅持簡直毫無意義，毫無意義的事情，做了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還把原本簡單的事情給搞得更復雜了。之後，海浪來了，張興素本以爲他會將海浪給劈碎，就像過去的他一樣，用道術解決一切就行了。
不過最後，他們兩人也只好找了這一處山洞，作爲臨時居住地，等待外面雨停了，再做打算。這一等，就是二十天。
“竹林裡的蛇太多了，沒有硫磺，不好處理。”
東瀛男人將肉一片片串在了竹籤上，放火上烤着，突然擡頭，看着山洞外面：“雨，快要停了。”
“停了，又若何？”
“什麼都會停的，什麼都會找到歸宿，什麼都會歸於平凡...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