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連翊拉直了身子,“叔叔不僅跟黑暗勢力有染,還打算開採石油,這將會給本國的環境帶來毀滅性的影響,即使現在得到了支持率,將來也會被打壓下去。所以,不要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這些話,本是不想說給她聽的,但終究是自己的母親,不能眼看着她陷入泥沼不可自拔。
裘尚偵果真沉下了臉,表情失措。她相信裘連翊的分析,因爲他從不做錯誤的判斷。
“那該怎麼辦?讓安德魯這個混蛋繼續逍遙自在嗎?你忘了嗎?爲了得到薩克森的信任,我失去了你的妹妹,難道要她白死嗎?”她的眼睛泛起了淚花,不知道是爲了女兒的死,還是自己的大仇沒辦法報。
提到妹妹,裘連翊的臉也跟着沉入了陰影裡,這將是他一生的痛!
“我們還有辦法!”裘尚偵一下了興奮起來,“貝莎不是回來了嗎?你和她結婚。以他們家的勢力,一定可以幫着你整倒安德魯。我們甚至可以把你的身份揭開,那麼將來,你就是這個國家的新國王!”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彷彿宏圖大業不在嘴裡,已經變成了現實。
裘連翊始終保持着冷靜,並沒有對裘尚偵的這個想法給予半點支持,卻起身,有要結束談話的意思。
“安德魯是不是我們的仇人,還在調查中,等結果出來了再說吧。”他擡步往外走,直接將裘尚偵無視。
走到院子裡,他眯了眯眼,看向那對子母樹。樹比之以前長大了許多,兩棵原本就靠得近的樹,都快要貼在一起了。樹的距離在接近,人的感情卻在淡。脣角扯出一絲苦澀,眸光幽幽暗暗,無法辯識。
背後,貝莎慢慢走來,落了長長的影子在他身上。到如今,也只有影子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與他靠近了吧,貝莎心裡苦苦地想着,竟有些羨慕自己的影子。
影子與他的背糾結在一起,糾結出無盡的曖昧來。她斂了斂神,朝他看過去,“剛剛阿姨和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真沒想到,你竟然是皇子。”
裘連翊回頭,略有些意外,但並未表現在臉上。他沒有說話,也不看她,只斜出眸去看遠處,像在思考什麼。
“我願意幫你,打敗安德魯也好,回到皇室也好,只要你想做的,我都能幫你。”
這是極爲誘人的魚餌!
“不用了,謝謝。”他客氣地迴應,半點不承她的好。貝莎的指揪在了裙襬上,努力支撐着纔沒有讓完美的表情繃裂。她步步走過去,攔住他的去路的同時仰頭去看他,“翊,我知道當年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但這麼多年來,我發現自己唯一愛的只有你。我不會爲當年的錯誤做辯解,所以,你可以生我的氣,可以用疼愛林夢夢來刺激我,我會靜靜地等在這裡。什麼時候氣消了,就回到我身邊來。”
她表現出來的,是無人能及的大度。裘連翊只淡淡扯脣,“我要表達的意思已經表達了,貝莎小姐,我該走了。”他走得極爲乾脆,連頭都沒有回。貝莎幽着眸子看着他的背影,沒有把心情表露在臉上。裘尚偵從屋裡走出來,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你一定能贏的。林夢夢那種女人太過渺小,根本不能與你匹敵。”
“放心吧,阿姨。我從來就沒有把林夢夢當成過敵人。”她已經微微笑起來,自信寫在臉上。
裘連翊走出來,才上車,電話就響了,是沒有號碼的來電。他的臉沉下去,將電話置於耳邊,聲音壓得極低,“怎麼樣?”
“我們查看了他的絕密文件存放地,並沒有找到您要的東西。這隻能說明兩種情況,一是他銷燬了,二是他根本沒做這件事。”
“哪種可能性最大?”他問。
“這個……我無法判斷。”
裘連翊掛斷電話,目光直視前方,陷入沉思當中。
前方,數輛車駛來,呈包圍停在他側面。臉上,並沒有顯露該有的緊張,他只淡淡地看着那些車。其中一輛車裡,出來了一個人,是安德魯。緊接着,隨從保鏢和副手都跟了過來,將他護在中間。安德魯來到他的車前,副手快一步,敲了車窗。
裘連翊推門下車,在看到安德魯時,眉頭滑過不易察覺的複雜,也只是轉眼而過。
“皇儲先生。”他淡淡地打着招呼,微躬了下身。表現得極不熱情,但也沒有唐突。
安德魯沒有迴應,只看着他。他縮着眸子,似要把眼前的人看個仔細,他的眼裡並沒有敵意,反倒有幾絲慈祥。“你們退下吧。”他揮了揮手。
副手緊張起來,他可沒忘記,就是眼前的裘連翊,在六年前差點要了皇儲的命。
“伯爵,不可以!”他低呼。
“我有事想和裘先生單獨談。”他表態,語音不高,但態度堅決。
“要不,上車?”副手提議。
他又是一揮手,是一定要在這裡談的意思。副手只能轉身,吩咐保鏢們退到有效距離。這距離自然很難把握,既要保證不偷聽到談話,又要能在他遭遇危險的第一時間出手,還要防着可能的狙擊。副手的額際都沁出了汗,不停地抹着。
“裘先生。”雖然眼前的人比他小了二十多歲,但他的語氣裡卻有着客氣和尊敬,並不看輕他。能把他逼上絕路,差點被整死的人,絕非等閒之輩。
“您去查過我的私人保險箱了?”他並不拐彎抹角,直接問出。
裘連翊點頭,既然他已經問了,自然是確認了的,便沒有再隱瞞的必要。
對於他的誠實,安伯爵給予讚賞,接着問,“您想要什麼?那裡面裝的只是我的一些私人東西,就算拿走,對您也沒有幫助。”
“沒有特別想要,只是去找了點線索,不過,沒有。”
“要什麼線索,裘先生不如直接問我好了。”他表現得極爲爽快,當然,這種爽快只是一種官方的表面功夫。裘連翊沒有答,是不打算說的意思。
安德魯再次打量起他來。這個年輕人英姿勃發,辦事又狠又穩,手腕頭腦都是一等一的。在看到他的眉眼時,安德魯壓實了眸子,“你的眼睛跟我認識的一位故人很像。”
“是嗎?”他始終應得淡淡的,但大體已經猜到了他所說的人是誰。
“可惜了。”安德魯還要往下說,副官快步走了過來,手裡拿着一份東西,“醫院的檢查報告出來了。”
安德魯接過去,垂目看了片刻,表情沉暗,好一會兒纔將東西遞回去,來看裘連翊,“可惜了,我們一起救的那個人並沒有活,原因是融血性不足。他的融血性檢驗結果已經出來,並沒有問題,那麼,就是我們兩個的問題了?一般情況下,只有近親輸血纔會發生這種事啊。”
近親兩個字讓裘連翊的身子微微一扯,不過沒有讓人看出來,他只淡淡應一個:“是吧。”
安德魯嘆了口氣,是真的惋惜年輕生命,裘連翊沒有錯過他這表情,心裡頭翻卷着更爲複雜的情愫。
“真想不到,我們有一天會共同救一個人。”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嘮叨,他沒有再揪結死者的事說下去,而是道。裘連翊沒有答,天生的沉穩讓他無論何時都少言少語。
兩人站在一起已經顯出尷尬,安德魯朝副手招招手,“我們去一趟醫院吧。”
“是。”副手巴不得這樣的面談快點結束,馬上去開車門。安德魯往回走,走到車門邊又回了頭,再度出了聲,“裘先生可以告訴我,您是怎麼得到我的指紋系統的嗎?”
“伯爵自己給我的。”他波瀾不驚地開口,沒有給什麼表情。安德魯立在車前想了好久,始終不得其解,只能搖頭。他並不深究,上了車。
“裘連翊這人詭計多端,伯爵可一定要小心,下次千萬不能和他單獨說話了。”上車後,副後還不忘囑咐,怕他責怪,加上一句,“就算不爲大家,您也要爲夫人和皇子們考慮啊。”
安德魯沒有應,沉眉想着什麼。每次和裘連翊見面,都會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彷彿兩人極爲親近。
“明明鬥得你死我活啊。”
“啊?伯爵您說什麼?”副手被他莫名其妙的話弄得找不到方向,問。
他搖了搖頭,不再表態。
醫院裡,院長辦公室。
此時只有院長和安德魯兩人在。
院長側着身子差點坐不穩,因爲不敢相信皇儲大人會親自找自己。安德魯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小塑料袋,袋子裡裝了一根頭髮。他遞過去,“麻煩院長用這根頭髮和那位先生比對一下DNA。”他點了點報告上的那名死者。
院長接過塑料袋,眼裡有着明顯的疑惑,但終究什麼也沒問,只應了一聲是。
從醫院出來,車隊駛向三角大樓,副手拿着本子爲他念一些重要事項。安德魯的目光隨意掃過去,突然叫一聲:“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