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所有的大人物都喜歡一覽衆山小的感覺,周天成也不例外,他的辦公室在大廈的頂層,低調而奢華。
我進去的時候,周天成正穿着一身沉穩的高級灰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俯瞰街景。
不過,我並不認爲他真的能看到什麼,因爲外面此時已經黃沙漫天。
“董事長好!”我關上門,恭恭敬敬向他問好。
他轉過臉來看我,少傾,大步走回辦公桌後面坐下。
“小夏呀,找我什麼事?”他問道,擡手示意我坐。
這個面子估計是衝着陸九橋給的。
“謝董事長。”我謝過他,在他對面坐下,說道,“是這樣的董事長,我想了想,我覺得我並不適合做銷售主管,所以,想請你收回呈命。”
“哦?”周天成意外了一下,笑道,“人人都想往上爬,你卻甘於委身基層,這是爲何?”
“我不太喜歡操心。”我說道,“跑業務挺好的,可以接觸不同的人,學到很多東西,而且,只要我乾的好,收入也不比主管低。”
周天成聽我這麼說,呵呵笑起來,即便保養得當,眼角還是扯出了魚尾紋。
“說的沒錯。“他點頭道,”你要是能多拉幾個像陸氏那樣的客戶,不但收入高,連我這個董事長都要寵着你的。”
我不防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手無意識地揪了揪耳垂,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周天成看着我的動作,臉上的笑忽然凝固了,身子往後仰了仰,眯着眼睛審視我。
他的眼睛雖然眯着,給我的感覺卻無比銳利,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刀。
我心裡咯噔一下,只覺得心口一涼,彷彿已被利刃刺穿。
那感覺只是一瞬,眨眼就消失了,當我再看過去時,他的臉重又恢復了一團和氣。
我心下震驚,整個人都忐忑起來。
“那行,既然你不願意幹,我也不勉強你,回去好好做好本職,我也不會虧待你的。”周天成說道。
這是表示談話就此結束了。
我識趣地站起來,向他道別,轉身出去。
“那個……”我已經走到門口了,他忽然又叫住我,我回頭看向他等他吩咐,他怔怔一刻,最後不疼不癢地說了一句,“要和陸少搞好關係!”
莫名其妙!
我應了一聲,關門離去。
走出辦公室,進了電梯,我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周天成那樣和氣的一個人,竟然讓我生出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來。
看來,他也絕非表面上那麼無害。
而且,他辦公室竟然裝了好幾個攝像頭,所有的文件櫃都裝的指紋鎖。
防範意識也太強了吧!
如此,我只得暫時打消了從他身上找證據的念頭。
下午,雅尼要回國,我開車送他去機場。
我們依依不捨的告別,抱了又抱,四目含淚。
“琳達,我一定要把公司開到這裡來!”臨走前,雅尼再一次向我保證。
我指了指外面那土黃色的天空,問他,“這你都不怕嗎?”
“不怕!”雅尼說道,“這裡有你,有美食,有激情澎湃的生活和大把的商機,有了這些,沙塵霧霾都是小意思,apieceofcake!”
好吧!我的好朋友,就是這麼有個性。
“那好,那我就在這裡等你,等你帶着安妮,市長夫婦再次光臨。”我說道。
“on,是捲土重來!”雅尼豪情萬丈地說道。
我伸出手,和他緊緊相握。
雅尼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很遠,又回頭衝我喊了一嗓子,“琳達,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跟人打架!”
呃……
大庭廣衆的,這麼赤果果的宣揚我的暴虐,多讓人尷尬呀!
我離開機場,回到車上,心裡空落落的,點根菸吸了一氣,給老徐打了個電話。
老徐還是下車之前給我打電話報了個平安,之後就再沒打過,可能是忙着照顧老太太。
電話響了很多聲,也沒人接聽,我只好掛了電話,慢慢悠悠往回開。
不想回酒店,又沒地方可去,想了想,拐去了齊魯哥那裡。
沙塵天,洗車區反而沒人,這邊洗完那邊又落一層土,傻子才洗呢!
齊魯難得空閒,和我坐在車裡閒聊。
“妞妞,你病好了沒?”齊魯問我,說,“我這幾天忙,也沒顧上去看你。”
“沒事,好了。”我說道,“齊魯哥你現在在哪住呢?”
“員工宿舍。”齊魯說道,“公司給我們租的,就對面小區的地下室。”
“地下室呀,那能住嗎,陰冷潮溼的。”我說道。
“怎麼不能住,在帝都,有幾十萬人都住在地下室。”齊魯說道,“白天一天不回,就晚上睡一覺而已,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住長了人是要生病的。”我說道,“要不,你搬到我那裡去住吧,我租了兩室一廳,還有個房間空着呢!”
“不用不用。”齊魯連連擺手,“不用麻煩了,我已經習慣了,再說,咱們倆住一起也不方便,先就這樣吧!”
之後任憑我再怎麼說,他就是不同意。
我沒辦法,只得放棄,讓他沒事常去我那坐坐,給自己做點好吃的。
沒辦法,誰讓我不會做呢!
說到做好吃的,我就想起了那個問題。
“齊魯哥,害咱們出事的那道山野菜,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是酒店總廚推薦的是吧?”
話題轉換太突然,齊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對,沒錯,是總廚推薦給我的,說是他的一個老鄉,開乾菜行的,從長白山老家那邊進的貨,讓幫忙銷一下。”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道,被我勾起了前事,又自責起來,“都怪我,我不該粗心大意。”
“不,齊魯哥,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我說道,“我來是想問問你,那個總廚你知道他的詳細情況嗎,比如他的姓名,家庭住址什麼的,他後來去了哪裡你知道嗎?”
“他叫劉波,家就是東北那邊的,具體的我不知道,這屬於人事部管的。”齊魯說道,像是剛剛清醒一樣看着我,“妞妞,你問這幹什麼,你要找他嗎?”
我點點頭。
“對,我想找到他。”
“找他幹什麼?”齊魯問道,“妞妞,你心裡是不是一直都沒放下?”
“我當然放不下,我怎麼可能放下?”我說道,“齊魯哥,別說是我了,你心裡不也一直沒放下嗎,你要放下了,早就遠走高飛了,何苦窩在這裡做一個只能住地下室的洗車工?”
齊魯被我問的無言以對,半晌,嘆口氣。
“你說的沒錯,我是放不下。”他嘆道,“我不甘心,不甘心表舅這麼冤死,不甘心那做了壞事的人逍遙法外,可是妞妞,這麼長時間,我什麼都沒查到。
而且,那件事情後來根本沒人提起,就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我託了很多關係,纔打聽到,警局裡連當年的卷宗都不見了。
妞妞,這件事明顯就是有大勢力的人在操控,咱們再怎麼折騰,都沒有用的。”
我大吃一驚,怎麼可能,卷宗怎麼會不見了呢?
這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不過,齊魯哥,這不正說明咱們的懷疑沒錯嗎?”我說道,“說明我們家就是被人下了黑手,說明我爸確實死的冤,說明當年確實有人買通了警方掩蓋了罪證,齊魯哥,你說對不對?”
“對,沒錯。”齊魯說道,“你說的這些我早就想過了,可是妞妞,這也證明了那個人是多麼手眼通天呀,你說,跟他鬥我們能有勝算嗎?”
齊魯說的沒錯,那人確實手眼通天,不然不可以連警方都能買通,可是,那又怎樣,不到最後,我絕不會放棄。
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我相信,邪不壓正!
我相信,法網恢恢!
我相信,真相總會水落石出!
告別齊魯,我直接打了時光的電話,約他晚上出來喝一杯。
時光很意外,但也沒拒絕我,爽快地答應了。
地方是他選的,在一個很幽靜的小衚衕裡,門臉很小,很不起眼,走進去嚇我一跳,差點以爲自己穿越了。
舊式旋鈕電視機,蓋着勾針勾的老式防塵罩,四周的牆上貼滿了“爲革命奮勇前進”的標語和宣傳畫,革命領導人的會議舊照,整套紅色革命和毛主席紀念章……熾熱的革命氣息撲面而來。
菜色也很好,全是帝都舊時的風味。
酒只有一種,直辣辣的二鍋頭,愛喝不喝。
有個性,我喜歡!
“怎麼還有這樣的地方?”我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問時光,“你經常來嗎,老闆跟你好像挺熟?”
“不常來,陪我爸來過幾回。”時光說道。
“哦,這種格調的,你爸應該很喜歡吧?”我隨口說道。
“你,知道我爸?”時光很意外,繼而又笑笑,“九橋告訴你的吧?”
“嗯!”我點點頭,“沒想到你爸那麼牛,我還尋思着下次受人欺負了就找你爸借點兵……”
時光正好喝了一口酒,聞言差點沒噴出來。
“你快打住吧!”他說道,“你上輩子是不是混黑社會的,怎麼一天到晚打打殺殺的?”
我訕訕地笑,舉杯和他碰了一下。
時光抿了口酒,問道,“你特意約我出來,有什麼要緊事?”
“是這樣的。”我說道,“想必你應該聽陸九橋說過我們家的事,我今天打聽到一個消息,說是我們家那個案子的卷宗都沒有了,你知不知道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