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的人羣一陣唏噓,紛紛把責備的目光投向吳淑屏。
吳淑屏嚇得面如土色,一時間傻眼的站在那兒。不知何時人羣被撥開,一個年輕人衝進來,一眼看到地上的老太太猛地撲過去哭叫起來,“媽,媽你醒醒,你醒醒啊媽,媽呀,你這是怎麼了啊媽!”
他一邊說,一邊朝着周圍求助得問,“李叔,張伯伯,六嬸兒,我媽這是怎麼了?快幫忙叫救護車啊!”
被叫的幾個人陡然清醒,女的忙着去找電話叫救護車,男的忙着上來幫忙解釋,告訴年輕人剛剛發生的事情。年輕人一聽,頓時怒從膽邊生,一把扯住吳淑屏大喊,“你,你是什麼人,爲什麼來我家胡鬧,我跟我媽和我病了的媳婦都是老老實實的本分人,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憑什麼來尋我們的麻煩!我告訴你,我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我到法院告你們去!”
說着又招呼衆人,“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嬸嬸們,你們可要幫我做主啊!”
這年輕人原本在小區裡也跟諸位頗爲熟悉,爲人好,也和善,就是家裡唯有老孃病妻無人照料。聽說這年輕人是給領導開車,領導家有個兒子還常來看他們,可知他家情況確實困難。
衆人又是想着他的好,又是想着他可憐。再看看這無理取鬧的女人尖利的模樣,頓時也都同仇敵愾起來。紛紛指責吳淑屏,嚷嚷着要報警。一羣忙亂中,吳淑屏和她帶來的兩個人被圍在中間,進不了屋子也走不了,救護車匆匆趕來把老太太擡上車,那年輕人一邊鎖上門,一邊嚷嚷着請人把吳淑屏送到警察局。
小區的保衛員趕來,聽說事情後也不顧吳淑屏尖叫,鬧着把她弄到警察局裡去,說是要出了人命,得她負責。
那兩個人原本就不太想跟着來,這會兒見出了事兒,更不敢跟警察對着幹,老老實實被帶着走了。
桑塔納慢慢在一個公園門口停住,秦慕笙下車扶着女子出來。女子每每看到秦慕笙身形長立的模樣,心中便是一陣歡喜,拉着他的手笑道,“咱們慕笙長大了,都能照顧姑媽了。可惜了,姑媽卻不能繼續……”
“姑媽,不說這些!”眼見女子要哭,秦慕笙忙攔住。
她卻仍然道,“終究是姑媽不好,對不起你!”女子雖然如是說着,卻果然也不再哭了。只說完後,笑着拉着秦慕笙的手仔仔細細看着道,“能看着慕笙現在好,姑媽很高興。”
“那就真的高興起來。”秦慕笙溫順的勸解着母親,攙扶着母親朝着公園裡走去。
上班時間的公園人很少,只有老人帶着孩子玩鬧。秦慕笙一邊扶着她走,一邊給她講述着這些天的事情。講到他給舒安上課,舒安走神或者總是不肯好好學,又很乖巧可愛的模樣有趣事情,女子也笑起來。
“這個小舒安,姑媽真想親眼看看,聽你說着就知道是個好孩子”女子說着,微微喘了口氣道,嘆道“我們慕笙,自從有了這個小妹妹,開朗多了!”
聽着母親的評價,秦慕笙微怔。他,開朗?好像,還好吧?可想起那丫頭大大的清澈眼睛,乖巧可愛的脾氣,還是忍俊不禁的點了點頭,“那小丫頭,挺好玩兒的。”他說着,講起了上一次知情聚會時候她唱的那曲鳳求凰。
“唱的很好,相比之下,倒是琵琶彈得有些生硬了。”他中肯的評價着,一轉身,卻見女子正怔怔出神,口中默默來回念着那曲鳳求凰的詞兒,一次一次,似是已經失神,並沒有聽到他的話。
秦慕笙想,她又在想她那個遠在美國的兒子了。
他知道姑媽有段悽楚的愛情,在美國也有個兒子,但身體越來越差,想要回國看看兄長和親人再離開世界。聽說姑媽的兒子比自己小一歲,但已然可以自立,只是不知爲何這段時間從未見過姑媽的兒子,反倒姑媽對自己倒比吳淑屏對他還好,是那種真正屬於親人的關懷,讓他有種被母親關懷的感覺。
秦慕笙素來沒有八卦的愛好,何況他能感覺到姑媽對他沒有敵意,即便百般謹慎的他這次沒有選擇調查而是無條件的信任了這位連父親都尊敬愛護的姑媽,並且無條件的保護着她,不讓吳淑屏打擾她。
雖則這一切來得都沒有條理,雖則他也懷疑,但,他沒勇氣去探究。
陪着女子默默走了會兒,秦慕笙便看出她有些疲憊,扶着她在公園裡坐下。
“慕笙,你剛剛說到,那孩子還會談琵琶?”
姑媽似乎很關係他身邊的這個小姑娘,秦慕笙按捺住心中對舒安那點兒非分之想,淡淡笑道,“她是琴棋書畫樣樣都學,卻樣樣都不精通。”他頓了頓,笑道,“這丫頭,除了文學外,什麼都不好好兒學,尤其數學差,所以做事迷糊的很。”
“那你以後要多教教她,女孩子,難免迷糊,可,可感情的事情上,不能迷糊。”她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什麼,自嘲的笑了笑,拍着秦慕笙的手說,“你看,姑媽又說胡話了,管別人家的女兒做什麼?”
秦慕笙微笑,沒有多言。他倒是聽出她那是肺腑之言了。可是,他倒也很希望有個人關懷舒安。
其實舒安和滕紹,和他一樣,都是沒有母親的人,季伯誠縱然再是疼愛女兒,也比不得一個溫柔細膩的母親。滕紹和他倒還好些,畢竟是男孩子,可舒安,到底是個小女孩兒。
“慕笙啊!”
女子提高了聲音,因着剛剛第一次叫他,他竟失神。
“姑媽!”秦慕笙轉過頭,笑問,“累了嗎?”
“那倒不是。”女子笑了笑,仔細的看着秦慕笙的眼睛,似是忍了忍,終是忍不住問,“你對那小姑娘,是不是……”她笑了笑,抿抿頭髮,略帶躲閃着問,“那孩子,比你小的多呢!”
秦慕笙一愣,面容立刻肅然,“姑媽,我知道。那小丫頭確實還小。”
女子聽了,嘆了口氣,幽幽道,“年齡小,卻懂事,但是慕笙啊,你若要喜歡,可要真心誠意的待她。沒有媽媽的孩子,可憐呢!”說着,竟是流了淚。
秦慕笙只當她想兒子,忙勸慰幾句,然女子雖則沒有哭,卻依舊神色擔憂,搖着頭嘆息,“慕笙,你,說真的,從我的角度想,希望你將來有個能照顧你的女孩子。可姑媽看,你對這小丫頭卻很不同。”
“姑媽,這些事,談來太早吧?”秦慕笙無奈,他怎麼也才十六歲,談未來是不是不合適?更何況舒安才八歲,小屁孩兒吧?
女子愣了愣,神色愈發悽然,嘆息道,“是早,是太早,可是姑媽未必能看着你成婚了。姑媽見你這麼久,你沒有哪次是真心實意的笑。慕笙啊,你才十六歲,姑媽看着你就心疼。姑媽總是想,要是將來能有個孩子照顧你,姑媽到了地府看着也高興……”說着聲音哽咽不能繼續,秦慕笙忙勸,可女子歇了歇,便繼續說起來,“這幾次你來,姑媽看你每每提起那小丫頭,眼裡都是笑。姑媽想,大概這就是你的緣分,姑媽想開了,能讓我慕笙開心的孩子,姑媽把你交給她,也算放心。”
她頓了頓,也不理會秦慕笙想要阻止她,堅持說,“可慕笙你要記住,你要麼不要去招惹她,要是招惹了便好好待她。你記住,一個女孩子沒有母親才最可憐,你,你不能虧待了她!”
女子說着劇烈咳嗽起來,語氣裡竟夾着幾分微微的恨意,像是恨着什麼人。縱然多年後秦慕笙才明白她這樣說,是因爲自己也經歷過同樣的痛苦,但他不得不承認,她當年告誡的竟那樣有先見之明。
他曾經,對舒安很不好,很不好。
“姑媽,您放心吧,舒安那位父親可是天下少有的把女兒寵愛的無邊無際的人!”
她聽了,眼裡的悲傷更甚,只看着秦慕笙更多心疼,“是啊,可惜我們慕笙,沒個那樣的父親。”
“爸他,也很好。”說實話,秦慕笙從未覺得父親待他不好,父親嚴厲是嚴厲,可真正的愛他,許多事情他理解不了,他也能心平氣和的和他談,教他。他常說對不起他母親,告訴他日後大男人要有大擔當,才能保護了自己的愛人。
也正是看到了父親的懺悔,秦慕笙沒辦法怨恨父親,漸漸也就原諒了他。
夜色漸漸濃重了,夏夜的涼意不算濃重,可湖邊到底有些冷風。滕紹光着膀子坐在石頭上生悶氣,舒安披着他的T恤,蔫蔫的望着昏黃燈光的路口,大大的眼睛堅定的神色,像是塊望夫石。
“舒安,你,你……”
滕紹實在忍不住了,結結巴巴的開口。
舒安沒精打采的回頭看他一眼,問,“幹嘛?”
滕紹舔了舔嘴脣,居然終於還是說不出來,垂着腦袋頹然把頭埋進膝蓋裡。他覺得很難受,就好像他看上個物件兒,好不容易攢下錢滿心歡喜的買回來,卻被老爺子心安理得奪過去似的,憋悶憋悶的難受。
他終於忍不住,哼的站起來朝着舒安吼,“季舒安,你丫腦子有問題啊,人又沒說讓你在這兒等!”
舒安懵懂的擡頭瞅着他,大眼睛閃了閃,淚盈盈的,接着就一抽一抽的居然哭起來。滕紹瞬間慌了,伸着兩條胳膊不知所措,要知道從小到大他也沒見舒安怎麼哭過啊,一着急就吼出來,“我說你丫哭什麼啊,好像,好像我欺負你似的!”
可這話還沒吼完,舒安的哭聲就提高了一個八度,嗚嗚咽咽的乾脆趴在椅子上大哭起來。滕紹頭暈腦脹的看着她,只覺得渾身都是力氣卻偏偏沒辦法使在她身上,想了想,蹲下推推舒安,“舒安,別哭了呀,趕明兒,趕明兒我請你吃肯德基去?”他試探性的問,舒安繼續哭,“那,要不咱,咱必勝客!”滕紹下了決心了,把他這個月的零花錢花光來哄舒安!可舒安繼續哭,哭的愈發賣力,滕紹徹底沒法子了,坐在地上高聲問,“那,那你說吃啥,上山下海的,爺給你找去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