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安迫人的目光下,滕文迅再說不下去。
兩個億,除非是真的貪污,否則根本不可能拿的出來。可是,季伯誠這輩子,住的房子都是上面分配的,哪兒來的貪污兩個億?根本就是強人所難!這點,換個天真點兒的孩子也就罷了,可舒安,明顯是根本不信的!
“哎,舒安,這是上面的意思,你爺爺能做的,就這些了,再多,只怕我們滕家也要……”
“哼!”
舒安突然冷笑,一把推開滕文迅的手,後退兩步,冷冷道,“不必了,錢我自己會想辦法,我不會讓爸爸這樣不明不白的去世,絕對不會!不過滕叔叔放心,日後,舒安再不會來了!”
舒安真的再也沒有去過滕家。
人若有了執念,許多事情都做的不可理喻,就像此刻的舒安。
她明白那是個無法逃脫的政治陷害,那些人準備了約莫足有兩年,給爺爺、滕爺爺,爸爸、滕叔叔,乃至於姚家、易家都被算計進去,甚至還搭上了秦家和秦伯伯的一條性命,爲的就是今日的得到。這一切,分明已經無法挽回,可舒安還是想拼命的抓住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還錢!
兩個億,還兩個億,換爸爸的一條性命。
家產被抄沒,她身上已經賣無可賣,還要給張媽媽治病,生活和債務的重擔就這樣壓下來,壓得舒安甚至來不及喘上一口氣,來不及想清楚到底有沒有必要做。她只有一個希望,拿錢,換爸爸,等到爸爸出來,一切都會好的。
不知是不是滕老爺子的緣故,上面一直沒有判刑下來。舒安抱着這希望到處去找工作。
可是她還沒那麼清晰的明白,當有人想要置你於死地的時候,是會把你的後路全部切斷的。
自然,兩年後她被追到懸崖邊時明白了,那時卻早已爲時已晚。
工作很不容易找,她只是個高中還沒畢業的學生,想要高薪,就得不停的做體力活。可是即便體力活也很難有。因爲她的身份。
季伯誠貪污的消息剛剛公佈,就有八卦報紙到處去查季家的家底,自然是不會放過舒安的。躲避狗仔隊已經很難,還要工作,幾乎不可能。
她找到的工作,洗盤子,掃衛生,送快遞,不是因爲被狗仔隊跟拍沒辦法工作,就是因爲對方發現了她的身份而被辭退。
有次,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快遞公司因爲着急肯要她工作幾天,敲開一扇門,開門的卻居然是汝夢蝶。
“呀,舒安啊!”
汝夢蝶站在門口,看着舒安雙手托起的快遞盒子,就是不肯接。
沒有理會她,舒安淡淡垂眸道,“麻煩你,籤一下。”
“好啊!”汝夢蝶笑着,說,“你等着!”然後轉過身。
舒安在太陽下站着,等着,等了整整二十分鐘,想想還有其他快遞,不得不再次去敲門,可是手剛剛碰到門,突然砰的一聲,她忙回頭朝自己的車子看過去。不知從哪兒來的七八個人朝着她車子上的東西一通亂砸,舒安腦子裡嗡的一聲,拼了命的跑過去護住東西,那些棍子,腳,就落在她身上,她忍着,一言未發,生生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東西。
然後那一天,她在人們的抱怨中一直送到晚上十點多鐘纔回家。
滿身的傷,來不及清理,又要照顧頭暈的厲害的張媽媽。
可是即便她這樣努力,這樣賣力的想要好好生活,偏偏生活卻給了她無數打擊。那家快遞公司第二天就說,因爲她送貨太慢,她被辭退,連昨天的錢都不肯給她。舒安不得不再去找工作。
這些,她全部沒有告訴過張媽媽,她只說滕爺爺在想辦法,可是她要努力的自己生活。
滕紹來送錢的那天,舒安生病了。
頭天去商場門口扮演娃娃,大概是天氣太熱,悶得太久,舒安暈倒了,被同事送回家裡。一直在低燒着。
張媽媽也臥牀不起,舒安不能貪睡,堅強裝着身體不錯照顧着張媽媽。聽到有人敲門去打開,卻看到門口站着的滿臉憔悴的滕紹。
她看了他一會兒,轉身要和上門。
“舒安!”
滕紹幾步衝上來扶住門強硬得要進去,舒安站在門口,冷冷的盯着她。
“這些錢。”滕紹把一張存摺遞過來,強自鎮定的說,“這些錢你拿着,我再去湊,舒安,你別怨我爸,爺爺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我爸他……”
“不用說了。”舒安打斷他,面容冷淡的令人心驚。
“錢留着給爺爺治病吧,我們季家的事情,自己會解決。滕紹,日後,我和你就再也沒有關係了!”她說完,狠狠的和上門,任由滕紹在外面叫她,喊她,求她,罵她,她卻不肯去開門。
“舒安……”
張媽媽幽幽轉醒,問她,“怎麼了?”
“沒什麼。”舒安笑着在張媽媽身邊坐下說,“張媽媽,以後,舒安就陪着您過。”
張媽媽迷迷糊糊的點着頭,只不停的說,“張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又暈過去。
看着牀上瞬間蒼老的女人,舒安的眼裡有溼潤的東西掉落出來,一滴,一滴,她知道,她恐怕救不了爸爸了,她拒絕滕紹,確實有恨他,可是更多的,她也不想滕家真的再被牽扯進來。
無論如何,她要努力的生活下去。只要還有一點希望,她就努力救爸爸。
不知何時下了雨,舒安站在窗前,看着雨水慢慢把窗子洗刷乾淨,心中一次次的問,慕笙哥,舒安在等你,你呢?會不會回來,找我?
那個夏天,雨水多的要命。
天氣漸漸轉涼的時候,張媽媽的病有些好了。舒安能出去工作的時間就漸漸多起來。但她仍然只能零零散散的打工。那年秋天的雨好像比夏天還要多,她裹着單薄的外套不知第幾次在街上尋找工作。
天色已經黑的只剩下路燈,她在濛濛細雨和冷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又餓又冷,想着等再問一家,無論是否找到她都得趕緊回去了,否則如果生病,恐怕機就又是好些天不能上班,吃藥,也很貴的。
一家飯店門口貼着要洗碗工。她忙推開飯店的門進去。
原先的幾份工作剛剛被迫辭職,拿到的工錢不多,她算計着,無論給多少錢都要答應工作,誠懇的跟老闆娘說了。
“一天十五!”
老闆娘苛刻的給出個工資。在別家,都是一天二十。
大概看出她落魄了吧!舒安心中苦笑,卻沒有拒絕,點了點頭,答應,“好!”
“今天晚上就得開始!”老闆娘又說。
“好!”
她依舊只有簡單的兩個字,穿過廚房,蹲下就開始洗碗。
老闆娘猶自站在那裡,大概是沒想到她這樣看着嬌弱的小姑娘竟然如此痛快。看了她一會兒,得意的繼續去做生意了。
這一晚舒安很努力。飯店小,但吃飯的人卻不少,舒安餓的頭暈,卻也不能停下,只能在虛汗中不停的洗碗。其實動作都已經是習慣性的,她做這種工作已經很長時間,從來都來不及問問自己到底好不好什麼的。後來舒安常常想,人有了執念,就是件特別可怕的事情,會變得,無比強大。
天色越來越晚,雨也越下越大,舒安心裡掠過些惆悵。該怎麼回家。她也不太想淋雨的。
“就是,就是她!”突然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來。
舒安慢半拍的擡起頭,看見個滿臉橫肉的男人。
她心裡咯噔一聲。
從前打工也遇到過被男老闆侵犯的時候,舒安知道自己長得還算有幾分姿色,所以儘量都是找女人當家的地方。可,可,要是遇到那些女人都心懷不軌呢?她有點兒害怕的看着男人。
男人也看着她。
突然轉身就給了身後的老闆娘一個巴掌,“你個蠢婆娘,這種人你也敢要,你讓豬油蒙了心吧!”
舒安心裡還沒來得及說一句完了,就被老闆一下子提起來,“走,你快點兒走,我們不要你!”
“爲什麼?”舒安乾脆裝傻,一邊掙扎着一邊問,“爲什麼,我乾的好好兒的,爲什麼不要我!”
“說不要就是不要!”
老闆一把把她推到門外,叉着腰叫罵,“媽的,貪污犯的女兒,誰知道你乾不乾淨,別他媽的來給我惹麻煩,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不是,我不是!”舒安猛地撲上去,一把抓住老闆的胳膊,努力平靜些說,“我真的不是貪污犯的女兒,我求求你,給我個工作,求求你!”
她需要工作,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即便杯水車薪,她也要一天天攢夠錢去救爸爸!她一邊說,一邊幾乎要跪下。
那男人回頭看她一眼,胳膊一揮,舒安又累又餓,被他重重扔出去。啪!水花四濺,大雨滂沱中,她就那樣倒在雨水裡,渾身都痛,爬,似乎都爬不起來。
冰涼的雨水上上下下洗劫她的身體,她的心在痛,人,也痛得厲害。可是卻哭不出來,胸口悶得,只有血腥繚繞。
她多希望,此刻爸爸站在她面前抱起她,溫柔的像小時候那樣問她,“舒安,摔疼了吧?傻姑娘,不要怕,爸爸在。”可是沒有,沒有了爸爸,也沒有了爺爺。沒有了湖,沒有了陽光,也沒有了,慕笙哥。
說好,會找到她的慕笙哥……
頭頂上的冰冷雨點彷彿散去了,她怔怔的擡起眼睛,眼前一雙被雨水打溼的光潔黑色皮鞋泛着幽幽的光芒。她愣了愣,慢慢縮起來,慢慢的爬起來。空氣中,是她熟悉的氣息,雖然有些不同,但那熟悉,卻是讓她不敢擡頭的溫暖。
可她終究還是擡起頭,默默的望向那個方向,雨傘下,鐫刻般的熟悉面容……
“慕笙哥……”
她輕輕喚着,聲音輕的像是要被雨水沖刷乾淨。可是秦慕笙聽到了,心口的某個地方,因爲她藏在雨水中融化了般帶着涼意的輕呼融化了。他俯下身朝她伸出手,觸碰到她冰涼小手的瞬間,猛地一個回憶中同樣冷冰冰的手竄入腦海,他手中一頓,拉住她的手腕猛地把她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