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醫院協商好以後,樊梓便直接領着樊母的遺體回到了家裡,而阿木一直跟在她身後,並且幫她一起處理着樊母的後事。
樊梓知道這是東霸的授意,而這兩天鄭郝似乎不放心一般地也天天過來。
恍恍惚惚之中,樊梓跪在靈堂前,看着黑白相框裡的慈愛笑着的女人,眼眶已經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心臟也不像是一開始那幫抽絲一樣的疼痛。但是卻始終像是有巨石一層層往上疊加着,不出學,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身後似乎隱約有腳步聲傳來,樊梓沒有理會,她隱約之間覺得這些事情很紛雜甚至很不合常理,但她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想理了。
“阿梓……”低沉帶着幾分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樊梓身體一僵,怔怔地轉頭看去,木訥的瞳孔縮了縮,隨即她扯出了一個十分蒼白難看的笑。
“是你啊。”
羅子衝心疼地看着她,整顆心都像是被泡在了酸水裡,渾身都痠軟了起來。
他慢慢在她旁邊跪下,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沉聲道,“阿梓,你明白的,在我面前,你永遠不用堅強。”
樊梓微微撐大眼簾,下一秒,眼淚就一滴滴地掉了下來。
這三天來,從領會樊母的遺體到現在,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她告訴自己,不能哭,因爲哭除了能人別人同情你一點再也沒有任何用處。
但是現在卻因爲羅子衝的一句話,她心裡所有的防線全部崩潰。
像是莫名其妙地離婚、母親出了車禍、樊凡聯繫不上,一串串的打擊像是泰山一樣壓了過來,以前出了事,至少還有鍾雪在身邊,但是現在卻空無一人。
每天晚上她瞪着眼盯着天花板的時候,腦子裡全是母親渾身是血的模樣,眨眼又變成那人抱着蘇雅冷冷盯着她的畫面,還有無數陌生人鄙夷又譏諷的眼神。
這些畫面不停地交織浮現在她的腦海裡,就像走馬燈一樣恐怖而詭譎。她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關進了密封鐵籠子裡的白鼠一樣,除了等待試藥的人親手灌她一碗毒藥外,她再連個呼吸的孔都找不到。
“哭吧,哭過就沒事了。”羅子衝伸手將她抱緊懷裡,心痛難耐。
樊梓所發生的事他都知道了,他也憤怒也惱恨顧擎峰,但他更恨自己根本就什麼都做不了,因爲他不是一個人,他身後還有羅家。
羅子衝不像是顧擎峰沒爹孃疼愛,生活在狼窩虎穴裡。顧擎峰即使是對付顧家對付顧老爺子,這無可厚非,因爲顧家跟顧老爺子對不起他。但羅子衝不一樣,父母生養他這麼多年,把他當做寶一樣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着嘴裡化了,捨不得他受一點委屈,除了這次讓他爲羅家安穩讓他離樊梓遠一點外,他們從來沒有逼過他做任何不願意的事。
如果他真的因爲一個認識不過幾個月,心還不在他身上的女人跟疼愛了自己十幾年父母翻臉,棄他們後半生的安穩於不顧,那即使最後他能夠陪在樊梓身邊,那他會又怎麼能安心,樊梓又怎麼能安心?
所以,羅子衝除了守住一個朋友的身份,在她傷心難過時給她一個肩膀以外,他再也做不了再多的事了。
東霸跟鄭郝等人進來的時候,看到就是樊梓趴在羅子衝身上大哭的場景。
東霸下意識地就想開口叫人,卻被鄭郝伸手拉住,兩人對視了一眼,看向後面走進來的顧擎峰。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那張俊秀而蒼白的臉上卻了沉靜依舊是沉靜,看不出一絲異樣,只是那雙黑洞洞的眼卻緊緊盯着靈堂前的那兩人,裡面是暗沉涌動還是心痛負責。
東霸與鄭郝看不懂,卻能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冷冽沉重的氣息。
羅子衝自然也感覺到了這顧氣息,他偏頭看了一眼門外,臉上眼底波瀾不驚,似乎一點也驚奇他會出現在這裡。
“阿梓,他來了,你要見他一面嗎?”
樊梓抱着他的身子劇烈地一抖,哭聲也截然而止。
她暗暗擦乾眼淚,慢慢推開他,起身一步步朝那人走去。
“阿梓!”羅子衝在身後叫了一句,卻見她轉頭朝他看了看,那種悲哀的眼神讓他所有的聲音都像是咔在了喉嚨管裡,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顧擎峰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的人,心痛的同時,心裡竟然泛起了一陣陣的恐懼。
她很平靜,渾身的氣息很平靜、步子也沉穩,甚至連她看着他的眼神都靜得跟死水一般嚇人。
第一次,他竟然不希望她那麼走近自己。
看着這樣她,似乎這短短的幾步路已經是他們之間最後的幾步,走完了就再也沒有了。
樊梓慢慢地在他面前半米遠的地方停下,看了他許久,才慢慢開口,她的聲音沙啞而疲倦卻透着絲絲堅定。
“顧擎峰,離婚協議書雖然我們簽字了,但離婚證我們還沒領,你現在結婚,不怕犯重婚罪嗎?哦,對了,按你們的身份,這又算得了什麼?”
這本給是譏諷的話現在由她這樣平靜的說出來,卻一點含義都聽不出來,好像她就只是在陳訴這樣一個事實而已。
一邊的東霸再也維持不住面上的嚴肅,臉色變得很差,他知道,以阿梓的聰明,多多少少會猜到一點,離婚到結婚甚至送樊凡出國,都是他們一手設計的。
而他身邊的鄭郝早在她這句話出口以後,就愧疚難當地低下頭去了。
“……”顧擎峰微動了動脣,卻始終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樊梓眼底閃過一絲絲嘲諷,但頃刻間又消失不見,她一邊繞過顧擎峰,一邊低低說道,“離婚證你們辦好了嗎?辦好了,就把我的那本給我,沒辦好,我們現在去民政局,他們還沒下班。”
顧擎峰瞳孔緊緊一縮,下意識地伸手拉住她,“阿梓,我……”
樊梓看了他一眼,涼涼笑了笑,“沒辦好是嗎?那現在走吧。”
顧擎峰緊緊拉着她,不鬆手也不說話,只是皺着眉靜靜盯着她。
兩人對視着,都十分的平靜
,只不過顧擎峰是平靜下的焦躁不安,而樊梓卻像是廟裡的雕像一樣,真的靜得毫無聲息。
羅子衝實在看不下去了,邁開步子衝了過去,卻被東霸攔在一邊,“這是他們之間的事。”
羅子衝一怔,隨即壓低了聲音,意有所指地重複了句,“原來,東爺你也知道這些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東霸掃了他一眼,沒再回應他。
氣氛十分的詭譎,顧擎峰沒有開口,樊梓就任由他抓住,也不開口。
從前,只要他這樣,她就會心軟會主動沒話找話。現在想想也挺傻的。人這種動物太口是心非也太會自我安慰,總以爲努力就會有收穫,總以全心全意就會得到迴應。但是卻忘記了,努力還要加上機遇纔會有所得,而全心全意也要看對方願不願意接收你的全心全意。
“我……”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他終於開口說了一個字,卻再也沒了下文。
樊梓疲倦地閉了閉眼,使勁甩開他,“走吧,趁着現在民政局還沒下班,今早了了這事。我們好歹也相識一場,好聚好散吧。”
說完,她便自顧自地轉身往前走,顧擎峰拽緊了的拳頭,指節泛白。沉默大半分鐘纔跟了上去。
樊梓沒有坐他的車,而是出門攔了輛出租車,顧擎峰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兩人相對坐着卻一句話都沒有,狹小的車內被一種沉重哀嗆充斥着,連開車的司機都不耐地加快了速度。
不過半個小時,出租車就在民政局面前的大馬路上停了下來。
已經下午四點半了,快下班的時間,民政局裡並沒有特別多的人,但人也絕對不算少。
“我們不要離婚,好不好?”排在前面的一對,女人拉着男人的手哭哭啼啼地哀求,但男人卻滿臉的厭惡與不耐煩,“我們不是說好了,好聚好散,你現在這樣又算什麼?別哭了,你不嫌丟人我還絕對難堪。”
樊梓怔怔地看着他們,心裡除了平靜之外還有些酸澀,他都不愛你了,你爲什麼要還要求他?
直到那對男女進去了,樊梓也還沒回過神來,顧擎峰站在她身邊,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到你們了。”不知過了多久,一箇中年婦女轉了出來,朝兩人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漠然道。
她的目光落在顧擎峰身上時明顯上閃過幾分欣賞,而掃過樊梓時就變得十分平靜了。
她是在高興嗎?高興我這樣平凡的女人終於可以不用霸佔着身邊這樣優秀的男人了吧?
樊梓看了她一眼,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突然就勾脣淺笑了一秒。
這笑自然逃不過顧擎峰的眼睛,頓時就像是利刃狠狠捅進了心臟,她應該很高興吧?終於可以擺脫我了,終於可以不用每天都那麼提心吊膽地活着了。
各懷心思的兩人,木訥地簽了字,辦好了手續,在踏出民政局的那一刻,看着從民政局出來跟進去的人,看着川流不息的車輛,他們都覺得恍若隔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