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娘不需多想,她就知道藏琥媳婦是作的什麼妖。
她那些東西,不是自己備的,就她爹跟懷桂給她備的,都是給了她林家最好的來,而她從來不是個虧待自己的,衣食住行,樣樣都擺在那,是,她是活得精貴,所用穿戴比起京中富貴人家毫不遜色,但這是她的底氣,她林家的底氣。而家裡的新媳婦進門,褪去了身上那點身爲小女兒的羞澀,沒半年,本性是什麼樣的,藏都藏不住,而藏琥媳婦最是眼羨她身上的穿戴,起先跟她說話,明裡暗裡都是問她手裡有多少錢。這個媳婦也是絕了,她東北的地方送出去,身爲家裡人她不痛心,不着急不想清其中利害關係且不說,還急急忙忙就來嘲笑她日後過不了好日子了。
這急得,林大娘都懶得說,把她交給了二夫人。
可二夫人是怎麼辦的事?
把雪女送走?
林大娘嘴角因此翹得老高,吩咐小丫:“把公子娘子抱回去,我去大堂一趟。”
“是。”
林大娘本來還想盡盡小輩的孝心,先去二夫人那請個安,但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她去了大堂坐着,這邊讓人去請二夫人,這邊對林福道:“叫上大戰和有望,帶上兄弟,宮裡的賞賜一到,你們就守着,等候我命令。”
她現在壓根不信這府裡的人。
“是!”林福肅顏快步退了下去叫人。
林大娘這頭看着大堂當中自己的人,朝她們道:“派兩個人出去,找你們相識的人,把這府裡的情況問一遍。”
“是。”
丫鬟們出去了兩個,林大娘垂眼,看着空無一物的桌上一靜默不語。
皇帝的賞賜,是明言只賞給彪騎大將軍一人的,而分不分一點納入公中,全得看她。
今兒二夫人要是不給她一個交待,那她就得跟二夫人好好清算清算不可了。
二房現在靠着他們吃飯,還要算計她的東西,那她只能覺得她在這個家裡當久了好人,好到讓人以爲她沒爪子了。
而這時,桌子上沒有一物,她回來了,現在連個奉上熱茶的都沒有。
這家啊,她才離開不到一年,就成這樣了,差勁到她都敢不相信這是二夫人的治家!
她這頭着人去請,去請人的知春很快來報,“二夫人病了,病得很重。”
她過來朝大娘子一福禮,輕聲道:“看樣子是真病了。”
“是嗎?”林大娘站了起來,搖搖頭,心中主意已定。
她從來不是個什麼好惹的人,她不過是因爲她爹教她做人處事,都是要是人敬她一尺,她敬一丈,但要是不敬呢?林家的家訓是不敬的話,那就是別人對你三分,你還之七分就是了。
兔子急了,尚且會咬人,更何況,她這還是不兔子。
“回。”她往前站了一點,讓尋春給她穿披風,冒着寒風回了她的院子。
院子跟她離開的時候是兩個樣,她春末離開,這時,大樹枯葉落盡,滿院的蕭瑟。
林大娘圍着她的家轉了一圈,跟知春道:“跟福管家的報,把花花草草的多搬些回來。”
小丫這時才把小公子和小娘子妥善放到一家人常聚的大堂當中,又是整好了廚房,這時來跟大娘子再報:“家中值錢的東西花秋做主都收起來了,說要等您回來了,再往屋裡擺。先前二房那邊的琥公子夫人連您的傢俱都要用,花秋說這都是您的心愛之物,她便做主都收了起來,她沒確定您回來,也不敢開鎖,您稍等一會,等賞賜歸置好了,我這就帶人把屋子收拾出來。”
“是嗎。”林大娘笑了笑,她這下情緒還挺平靜的,就等大將軍回來,聽他是怎麼跟她個說法了。
“娘子,我先下去辦事。”小丫從她家大娘子的笑容裡看出了濤天怒意,但她不打算勸,這是刀府該的。
大娘子爲刀府竭盡心力,辦了多少事?二夫人如若是這麼對大娘子的,那這個家,就必然不能像之前那樣走下去了。
刀藏鋒在宮中被皇帝用“滾”字趕出來,回來家裡,面對的就是他家小娘子擺在他面前的情況。
“二嬸是真病了,被藏琥媳婦氣病的。但不得這是真病還是假病,她這大半年持的家,公中給她留的六萬兩銀,一分沒剩,說是有一半被偷了,不知所蹤,好一個不知所蹤,她躺在牀上,就什麼事都可以沒了?在於我,那就是於我府,她只能走到這了,”林大娘把二房所做之事只挑了大的跟他的說,細節的,她都不屑說了,與他道:“你怎麼決定?”
“是嗎?”刀藏鋒看着外面忙碌的她的下人。
到處都是下人在整理院子。
“真該讓你看看,我剛進我們院子的那破落樣,東西都被撤得一乾二淨,”林大娘也掃了一眼,收回眼看向他:“僅僅因花秋她們怕把我們家的東西,被人搬到了別人家。”
“呵。”刀藏鋒笑了一聲。
林大娘看着他沒有絲毫笑意,顯得尤爲冷酷的臉,什麼也沒說,靜靜地等着他的答覆。
“我等會去二叔那一趟……”刀藏鋒看她看他,他去摸她的手,握住了一隻冰冷得讓他心口一滯的玉手。
當真是玉手,在這地龍剛燒起來的家中,她的手沒有絲毫溫度可言。
想必,她心如此如罷?
她一直在陪着他拼命,爲他拼,也陪着他爲刀府拼,竭盡了所有力氣。
是他對不起她。
“大將軍。”
“嗯。”他看着她瘦弱的臉,點了下頭,“這事我來辦,這幾天,你在家帶着孩兒他們就好。”
說着他起了身。
“大將軍。”林大娘跟着站了起來。
刀藏鋒本欲要就走,但看着她盯着他的臉,他笑了笑,跟她道:“烏骨還沒回?”
林大娘搖了搖頭。
刀藏鋒跟她說:“烏骨曾跟我說,哪天要是我真對不起你了,他也不會找我算帳。”
林大娘看着他,沒動。
“他說,算不過來的,沒有用,不過,他又說情字一字,有深有淺,深了,那就能過一輩子,就是生死都難忘。淺了,就是曾經肌膚交裹,也與露水姻緣無異。”刀藏鋒跟她道:“他說到了那日,你捨不得走,他也會帶你走。”
林大娘看着他,全身更是不能動彈。
刀藏鋒走了過去,碰了下僵硬的她的臉,“我不怕你走。”
他知道她心繫於他。
但他怕烏骨。
“但我怕烏骨。”怕他真的會帶走她,帶走她爲他生的兒女。
他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們身上,他們沒了,刀府就是千秋萬代,又與他有何干系?
“想來二叔心裡也有數了,他之前來信催你我回來,心裡應是有了成算了,我去跟談談。”刀藏鋒看着她紅着眼,低頭摸了摸,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跟她說:“小娘子,這輩子,我最不願,就是讓你失望。”
如若讓她失望了,那她對他的一腔深情都成了笑話,她這麼驕傲的人,不知道會躲在什麼地方一個人哭。
“嗯……”林大娘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垂眼點頭,拉着他的袖子哽咽了一聲,才道:“你從宮中回來,那裡的情況是?跟我說了再走吧。”
刀藏鋒看着她低着頭的小模樣,忍不住抱了她入懷,磨蹭着她的發頂,過了一會才說:“不太好,我把朝中各派勢力得罪了一遍,他們如今也不覺得我有功了,個個都當我是仇人,皇上讓我滾回來,說我猖狂得志如小人,出口狂言,好好閉門思過,讓我明日也不用去上朝,直到我想清楚了爲止。”
林大娘聽着,當下都顧不上傷心了,擡頭就瞪大眼睛跟他說:“那這位大俠,明日肯定要上朝跟文武百官說你只顧個人風光,不思百官的努力付出,妄自尊大不可了?”
刀藏鋒差點笑出來,嘴角也翹了起來。
林大娘一聽,一頭砸到了他的胸口哀鳴,“天哪,他明天下個聖旨,跟百姓說說他爲國爲民這段時間的寢食不安,日夜難免,功勞就全都是他的了。”
這一次,刀藏鋒笑了出來,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這次就全都給他吧。”
皇帝也知道他是故意全讓給他的,這一次,他心裡未必過得去這坎,明兒的事,還不好說呢。
只是皇帝那邊他用一己之身換了全身而退,他自己的門府啊……
刀藏鋒笑着,嘴角與眼睛都慢慢冷了下來,他自己的門府,卻給他拖後腿了。
但願二叔能給他一個過得去的交待,要不然,這兵部尚書也得換人當了。
他是在朝中把自己埋汰盡了,但一個尚書,他還是有這個餘力換的,皇上正欠着他,想彌補他呢。
——
刀藏鋒還沒進他二叔的地方,就見他二叔一個人匆步出了門,身邊誰也沒帶就迎了他,與他道:“去你的地方說話。”
刀藏鋒點頭。
刀安川去了侄子的後院,等侄子的暗將退了,又道:“你確定這還是你的地方?”
刀藏鋒看着他。
“你再確定下。”
刀藏鋒走向門,“刀夷?”
刀夷沒出聲,只是打開了門,沉默地看着他的將軍。
他是啞子,不能說話,但他也是所有暗將的第一首領,即便是夫人,也只聽過他的名,沒見過他的人。
“外面妥當?”
刀夷沒回答,悄無聲息飄出去了,一會纔回來,朝主子點頭。
刀藏鋒關了門,看向他二叔。
“跟你之前提醒我的怕是差不離了,”刀安川慘笑,“我們家,進賊了。你嬸子我也不知道人是真是假,只知道她鬼迷了心竅,非覺得你娘子要害她不可了,與我天天說道侄媳婦對她的不公,她起初明明不是這個樣子,你娘子剛一進門,比起我對侄媳婦的觀感,她更是喜愛甚至敬佩於你的娘子。還有藏琥媳婦,癲狂得她親父看了都怕,向我求救吶,她父說她是真的,可我怎麼就是不敢信呢?大侄子,咱們家,這是要散了是嗎?”
皇上,是想讓他們刀府也步韋家後塵,是嗎?
最重要的是,他的夫人去哪了?
他想要回他的夫人,她雖是他的糟糠之妻,但也是他心頭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