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娘所呆的這座山叫龍頭山,她這輩子一直活得開開心心的,但是她活得開心並不是不知世事,而是她有那個能力讓自己到哪都能開心起來,加上小丫林福這些人都在身邊,有幫忙的,她更是有條件讓自己高興起來。
就一天,官兵給他們送了米糧和被子過來,能幹的丫鬟們就把小棚屋收拾得井井有條了,這天晚上她還開了個小宴會,烤了幾隻雞和戰將們斗膽從下面拉回來的魚蝦,拿了從百姓家買的姜蒜垛成泥,做了一頓燒烤大餐,另外還讓小將軍哇哇大叫,給大夥唱了個哇哇歌。
這一夜大家是笑着過的,旁邊有百姓看着還學會了,他們本是漁村的漁民,去拉個網撈個魚是極簡單的事,林大娘還差丫鬟去給他們支招,死魚不要,活的魚殺了拿點鹽抹一層,拿柴火薰幹,這柴火薰乾的魚特別的香,這鹹香魚回頭就能給家裡桌上加菜了。
這漁民一聽,心裡有數了,找到事情幹了,他們先前都是心裡惶惶然沒底,現在這麼大量的魚蝦在眼前,反正家都毀了,現在撈點魚蝦做了鹹魚,回頭還能賣錢,總歸是項貼補,比干等着等死強,遂有人一聽這個主意,就找上了村長,一羣人開始有商有量着起來怎麼一塊兒撈魚了。
畢竟下面有點險,他們就是老手,也還是結伴去才行。
林大娘在龍頭山呆了幾天根本沒有閒着,一出去就給大夥支招,她丫鬟們手藝還多,織布編竹蓆等都會,林大娘帶着丫鬟兒子都要成龍頭山一霸了,但好景不長,她還沒稱霸龍頭山,跟着大將軍的刀有望就帶着一隊人馬過來了。
真看到她,刀有望都服了他們這個夫人了。
他請完安跟林大娘嘆道:“聽說您困在龍頭山了,大將軍都不信,來人再三說了您的外貌和身邊的人,大將軍臉都氣黑了。”
“罵我了?”林大娘一聽,感覺脖子都有點發涼,不禁伸手摸了摸。
這山裡還真是冷。
刀有望嘆氣,“大將軍夫人!”
您說呢?
“肯定罵了。”林大娘一聽,還挺好奇,“罵我啥了?”
她還沒被大將軍罵過呢。
大將軍那個人生氣都怪彆扭的,沉默着不說話,她要是還不搭理他,他就拿眼睛瞅你,不停地瞅,直瞅到你說話討好他爲止,他這人還是會生氣的,但絕不會嘴頭上拿話說她。
“他說您胡鬧。”
“就這樣?”
看她還挺失望,刀有望哭笑不得,“您還想如何?”
“哈哈……”林大娘點點頭,“也是,他很怕我的,不敢罵兇了。”
這下別說刀有望,就連小丫都受不了她了,“大娘子,你正經點,大將軍都要急死了。”
她問刀有望,“林府那邊知道消息了沒有?”
“不知道,大將軍一收到消息,就讓我們出來了……”刀有望看了看主母的肚子,再看了看她精神煥發的臉色,一咬牙道:“夫人,您要是身體沒什麼不便,您看我們即刻起程如何?下一波泄洪三日後就要開始了,如若今日不走,您可能得再過半個月才能往悵州走了。”
“走。”林大娘一聽,想也不想就點了頭。
她覺得沒有比在她丈夫身邊更安全的地方了,再說,她想見她母親他們,想見她的親人,越近,越想見,已經都有點迫不及待了。
“好。”
他們這邊也沒什麼東西可帶,米糧這些東西都留給這邊的官兵們了,他們人走就行。
這下面的水雖說這幾天已經退了,但路特別難走,還有好多爛泥路,刀有望他們這些在泥地訓練慣了的軍將們倒是行路無礙,就是丫鬟們比較辛苦,好在這次挑的人都是武使丫鬟,也就小丫身手差點,但小丫熬得住,並不比人慢。
林大娘抱着兒子坐在簡易的竹椅上被人擡着走,她叮囑兒子要乖點,小胖子依在她身邊靠着她,一路上居然坐得端端莊莊看着周圍各處,不鬧不哭的,累了也只是靠着母親睡,林大娘直等到聽他肚子咕嚕咕嚕響,才知道他餓了。
“餓了?”
“哇哇。”小將軍回了問話的母親兩字。
“夫人,能不能再等等?”挑着擔頭的刀有望回頭,他們已經急走了近五十里了,但這邊找個好地方歇一會不容易,等再吃頓飯,這半天就過去了,等到晚上就行不了路了。
他們必須白天趕一天路,到沒光了才能再找地方休整,這纔不耽誤時辰。
“你們走就是。”林大娘回了他們,“小將軍沒事。”
“娘子?”
“誒,小丫,把涼開水給我。”
“娘子……”小丫趕緊從刀戰揹着包袱裡拿出了竹筒裡的涼開水。
林大娘接過,抱兒子摟懷裡,“兒子誒,咱們抱一個。”
她抱着小火爐依偎了好一陣,把竹筒溫熱了點,倒了些奶粉進去搖了搖,就放到了小將軍嘴邊。
小將軍一嘴巴就把一筒奶喝完了,喝得又快又急,林大娘生怕他嗆倒了幫他放慢點他還不依,兩隻小胖子爪子抓着竹筒就喝了起來。
“娘子,夠不?”
“哎喲,這小飯桶,不夠,小丫還有水沒?”
“有,娘子給。”小丫急得臉上冒汗,生怕小主子吃不飽。
“小將軍啊,養活你可真不容易啊。”林大娘把小竹筒揣到了他懷裡,讓他自個兒給自個兒熱水。
小將軍哇哇叫,把喝完了的竹筒放到她嘴邊。
他娘吸了吸,沒吸到一口能喝的,斜眼看他,“你蒙誰呢?都沒了。”
小將軍咯咯笑了起來。
這天晚上他們直到入夜才找了個石頭多的地方休息,刀有望他們來回已經行了數百里路了,一找到地方,他們就癱在地上不能動了,丫鬟們的腳也都磨破了,北掌櫃的年紀也大了,一到地方就坐在那喘氣,喝了林大娘拿參丸化的一杯水這口氣才順下來。
林大娘到了地方就先支使人去撿柴,找到溼柴,拿豬油和絲絹點火引柴,這才把溼柴燒起來。
衆人看着她動,手裡還能出現豬油和絲絹,都有點佩服她。
林大娘從要走的那刻就考慮過這些問題了,她是被她爹當繼承人培養起來的,做事不僅僅是有大局觀,從各方面來說,她更是個考慮問題非常細緻的人,這對她來說是非常簡單的本能判斷,但對刀有望他們來說,就覺得他們這個夫人是非同尋常人等的聰明瞭,考慮的事情就是要比他們全一些。
當然對他們來說,在外面凍一晚捱捱就過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有火更好,這夜冷得很,他們腿上的泥水包着褲腳更是難受得很,有了火,拿水洗洗,過來圍着火比單單忍着溼腿好過很多。
這夜大家都是半昏半睡着,沒人敢深睡,林大娘精神還不錯,烤熱了點乾糧和薑片分給大家吃了,又把小胖子借給了丫鬟們娶暖,她在一邊給大家燒火,末了半夜小丫睡醒,過來坐到她身邊,她這才依在小丫的懷裡睡了過去。
小丫抱着她家大娘子,摸了摸她的額頭,見她的體溫沒什麼不適,這才放心。
她們生病了沒事,大娘子肚子裡還有個七個月的孩子,她要是有事,這就不是什麼小事了。
小丫發誓,等回了悵州,姑爺對大娘子是打是罵還是別的,她絕對都支持姑爺,絕不二話。
她太不拿自己當回事了。
——
急行了兩天,這天快入夜的時候他們還沒到地方,一路上因爲河水還急,他們還不敢往河邊走,只能繞道,這一繞就多繞了幾十裡地,刀有望都迷路了。
這時候都迷路了,刀有望急得人都發暈,好在這時候離悵州不遠了,林福身爲林三保的長子,只要是在悵州周圍,他都是個有辦法的人,他四處轉了一圈,找到了這個地方的祠堂和村碑,就知道他們身處的地方是哪個村了,也知道往悵州怎麼走,遂由着他帶路,他們舉着簡易的火把連夜趕路,因爲明日這個地方,也是明日泄洪的洪水必經之路。
這一夜,趕路的所有人的心都是繃緊的,小將軍都不哇哇叫了,反而反手抱着他母親的肚子,依在她身邊不離她的身。
林大娘感覺自己身體是有點撐不住了,但咬牙挺了下來,看着胖兒子似是在保護她的動作,她都覺得好笑,這咬咬牙還真是能挺住了。
但到下半夜,聽林福說再爬幾裡山地就能進入悵州城的時候,她感覺她有點困了起來,但回頭看着自家人艱難行路的樣子,她咬着舌尖硬是沒昏睡過去。
她兒子在她身邊睡了過去,這一天他沒叫沒哭,白天聽着自己肚子咕咕響了,還好奇地去看自己的小肚子,就是太餓了還是會舔着嘴巴看她,看得林大娘心裡着實不好受,只能拿點幹奶粉放他嘴裡讓他吃,都不敢讓他吃多了,帶下來的水都快喝完了,大人們也要喝,不能給他多的,怕他嘴裡幹起來更難受。
這一路的水都受過污染,她也不敢拿給他喝。
“到了,到了,已經到了!”悵州的城牆入了眼中的時候,林福一個大叫摔在了地上,但很快爬了起來精神百倍地回頭朝大家喊。
“我去叫人。”刀戰一看,用了最後的力氣衝上了前去。
不一會,他們這邊依稀看見城牆那邊的火把動了。
他們這時候放下了擡着夫人的椅子,在原地靜候,等人過來。
他們走到現在,這一天一夜都沒休息,已經是沒剩什麼力氣了。
林大娘這時候才叫了小丫一聲,“小丫姐姐?”
“娘子?”
“等會大將軍要是罵我,你讓他小聲點啊,我有點累了,想多睡一會。”林大娘說着,眼皮子實在是撐不住了合了起來,“我沒事,讓他別吼我,我就是想睡一會,這幾天可累慘我了。”
她說着,聲音越說越小,小丫嚇壞了,撲上去握到了她溫熱的手,就見她們大娘子抽了抽鼻子,還打了個小小的鼾,真睡了過去,她這才腿軟到跪了下去。
“小丫姐姐?”知春和尋春也撲了過來。
“是睡着了。”小丫閉眼,苦笑道:“娘啊,差點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