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來了好幾位老爺,當家不當家的,都被提了過來。
刀藏鋒帶着人去提的,把當場來見他的都抓了過來,這幾位戚家人一被請進來,滿臉通紅,又羞又怒。
“坐。”小娘子又過來耳語了一句“畢竟是讀書人”,刀藏鋒眼皮一撩,看着戚家的那幾個人便道。
戚老爺這時已皺眉朝他夫人看去,戚家的當家夫人一見他,趕緊躲在了媳婦的身後,心裡也是又惱又羞。
如若不是他們這些爺們沒用,何用她們豁出頭來?一家老老少少要吃要穿,他是好,兩袖清風也覺得自在,他喝西北風能活,那他們這些人怎麼辦?她爲了這個家已經連臉面都不要了,他還要怪她,他有臉怪嗎?
戚老爺夫人這時一肚子的怨氣,他們還有兩個兒子沒有娶妻,沒有錢,怎麼娶?
她這一躲,她的三個媳婦和堂媳婦也攔住了她。
林大娘坐在上面,把這一切看在眼底,又聽門外響起了很大的聲音,原來是九門的人來了。
林府靠南門這邊,南門的守衛校尉帶着人先趕到了,派人傳話進來說已經守在門口了,讓大將軍有話只管吩咐。
接着,又有人來報,說旁系家的人知道大將軍夫人孃家被人砸了,家裡人來幫忙了,來了三十多個人,就在外面蹲着,有事叫他們。
不大的客堂內已經擠得滿滿當當了,戚家的那些人,無論男女,也已面如死灰。
“這,不會過於喧譁了吧?”林大娘畢竟沒經驗,聽旁系的人也來了,再加上順天府和九門的人,怕這人太多了。
“不會,這是順天府和九門的公務。”要不他也不會請這兩邊的人來。
刀藏鋒與她說罷,就朝鄭府尹看去,“鄭大人,我不便審問,你幫我審一審。”
鄭府尹鄭石是皇帝的人,時不時要進宮見皇帝,他學識不俗,本就是前朝老工部侍郎的孫子,家學淵博,刀大將軍要用到他學問的時候多,兩人見的次數多了,便也熟了。
這廂大將軍一吩咐,他便點頭道:“那下官就喧賓奪主了。”
他朝他下首的戚老爺看去:“你家夫人帶人來林府,說被林府中人所傷,要林府給出一個交待來,可是?”
戚老爺皺着眉,朝站在門邊角落的女眷看去。
鄭石也看了過去,朝角落的戚家女眷溫和道:“受傷之人是誰,可能上前一步與本官細細說道案情?”
他面相公正,說話溫和,戚家女眷一看,本來虛弱的膽子一下就起來了。
當家夫人一步就又跨了出來,朝他一福,還客氣地笑了笑,“大人,是如此,我們本來是來給我們大姑姑請安的,孰料這家人抓起杯子就往我們身上砸,砸傷了我那堂媳婦,我們這纔出言,想讓林府給我們一個交待,此事難道不對?”
“那受傷之人?”鄭石又溫和問。
那受傷的媳婦被推了出來,她窘迫得朝鄭府尹行了禮,聲音細如蚊吟,“見過大人。”
“怎麼樣了?傷得重不重?”鄭石忙關心地問。
“這,這……”那受傷的戚家二房夫人沉了沉神,這才道:“傷了腦袋,現在還有點暈。”
鄭石看了看她頭上被幾塊帕子綁在一塊綁住的傷口,又關心地問:“那本官可否能看一看你的傷口?”
說着不容她回答,他就朝上首的大將軍夫人拱手,“可否能朝將軍夫人借丫鬟一用?”
“可。”林大娘點頭,示意小丫過去。
小丫快步到了他們面前,“請大人安。”
“多禮了。”鄭石點頭,朝她道:“便爲本官給這夫人摘一下傷布罷?”
“這剛包上,這扯下來不就……”戚老夫人急了,欲要去攔。
“嗯?”鄭石看向她,威嚴地沉吟了一下,臉色一板,“這位夫人,不要阻攔本官辦案,若不,擾亂本府本官辦案,本官只能將你拖下去仗板了,來人……”
“大人,在!”順天府執仗的衙衛從門口快步進來了。
“如有阻撓者,仗!”
“是。”
鄭石說罷,朝大將軍夫人丫鬟道:“這位娘子,請。”
小丫一福腰,把人的帕子揭了下來——此時,這戚夫人被包住的額頭整個都露出來了,就額角那一塊有點紅,傷得離“什麼死都不走,非要給出一個交待來才走”的距離遠得很。
鄭石早看明白了,他也知道大將軍把他都弄來,也絕不是處理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的,不管大將軍此舉是殺雞儆猴給誰看,他既然來了,就得把這事辦妥了,把大將軍欠他的這個人情拿到手裡,遂他這時朝戚老爺看去,“戚老爺,本官看這傷無大礙,本官既然來了,就把此事徹查到底罷,本官想知道,你們本是來看望長輩,長輩家人爲何突然傷人,可有其因?”
這廂,有林府下人迅速上前,把戚家幾位夫人的所作所爲說了,又道:“戚家這幾位夫人說,這事休想小算,她們私下商量說要是不拿出幾千兩的藥費補償,不與戚傢什麼娘子成親給上個十萬八萬的聘禮,這事就別想完。”
戚家幾位夫人一聽,不知什麼時候她們細細耳語的商量被林家人聽去了,頓時都慌了,有人下意識就反駁,“你胡說。”
“小人如有半字差錯,天打雷劈,還請大人明鑑。”
“嗯。”
鄭石點頭,“本官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肅靜,肅靜……”
他見戚家的女眷又要開口說話,威嚴地朝她們看了過去,且不止他,衙衛跟刀家的將士此時都虎視眈眈看向了她們,她們被嚇得根本不敢出聲了。
鄭石滿意一頷首,又看向了此地已經滿臉通紅,連脖子都紅了的戚老爺,“戚老爺,如本官所料不假,你們家這說是看望長輩,但實則是來打長輩的秋風來的?我記得戚家曾也是學識淵博的書香世家,怎麼……”
怎麼就落到了如此田地了呢?
這一下不止是戚老爺,被強行抓來的幾個戚家人一大半都脹紅了臉。
人窮志短,一大家子要養活,他們現在連下人都養不起幾個了,這叫人如何說得出口?
這廂,坐在上面的林大娘垂眼朝她家大將軍看了一眼。
刀藏鋒也開了口:“是誰讓你們找上林家?我岳母早些年去了悵州,你們家已不管她死活,知道她嫁給了悵州人都從未多問過一句,怎麼突然之間,她一個內婦上了京來閉門不出,且哪怕是你們家那位還活着的老太爺見了她的面,都未必認得出她是他的大侄女,戚老爺你父親才與我岳母同輩,我這岳母你都要叫一聲姑姑,你是怎麼認出她來的?本將真是好奇。”
戚老爺這時也是臉一陣紅一陣白,朝他夫人看去,怒吼:“都這時候了,你趕緊說吧,難道還想讓我們一家子都陪着你去死嗎?”
戚家當家夫人一聽他這口氣,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難道我是爲了我自己?”
“說罷說罷,莫要糊塗了……”戚老爺憂慮頓足不已,“府已不存了,若是家風都不保,戚家就真完了啊,夫人。”
戚夫人一聽,哭倒在了地上,“這怎麼能怪我?”
“扶這位戚夫人起來……”鄭石忙道。
小丫帶着人去扶了她起來。
“戚夫人但說無妨。”鄭石又道。
“是一個我孃家認識的婆婆,她說宮裡有人說悵州大富之家的林夫人,是以前我們戚家出去的姑姑,讓林府有錢,什麼都有……”戚夫人說這,掩面痛哭了起來。
“那婆子姓什麼叫什麼?家住何處?”
戚夫人哭着道,“就是一個以前宮裡放出來的老宮女,家住在何西門那邊的獨巷裡,姓劉,都叫她劉婆婆。”
——
這一夜,刀藏鋒送走了來的人,方纔歸林府,就聽他的人和林府的人回來了,跟他報道:“那劉婆婆,幾日前就已經不在家中了。”
“斬草除根?”林大娘出來迎他進去用晚膳,聽了朝他耳邊低語了一句。
“不在了也沒事,多查幾天而已,只要她以前是住在這裡的就行。”刀藏鋒不在意這個,只要確實是有這麼個人在過,他有的是摸着根往下查的辦法。
“嗯。”既然開始了,那就查到底。
林府在京城沒有什麼根基,是個有點能耐的人都覺得可以踩林府一腳,林大娘這一次是想幫着弟弟幫林府在京城的背景立起來,至少在下次有人想動他之前,會動點腦筋先想一想能不能動得起。
“姐夫,姐姐。”林懷桂這廂也站在了中門等他們,一看到他們,摒退了身邊的下人,還示意姐夫把他的人也揮退,這與他們道:“我有事情想跟你們說。”
“急?”林大娘示意提着燈籠的大將軍把燈火提起,看着她弟弟在火光中的小臉一片煞白。
“急。”林懷桂這時連嘴脣都是白的,“我派人出去查事,中間卻碰上了張記的人,兩邊一通氣,這才發現,張記也被人找事,只是被掩了下來,姐姐,可能出大事了,因爲家裡事多,我們往外派了不少人手打聽消息,我們家和張記的人,這幾天間派出去打聽消息的身邊人有幾個不歸府,我們怕我們都要被人設計了……”
“設計了?”
“張記當家的剛纔差了人跟我說,有人在京中鬧他張記的事,他便來了京中打點,怕是已中了別人的計,現眼下,他說我們兩家現在就怕宜家回悵州的船出事,而船上有我們兩家的人。”林懷桂說着,臉上一片慘白:“張大當家的說,怕是有人想讓我們悵州幾富的排名變一變了。”
“羅家。”林大娘漠然地開了口,“羅家終於受不了張記快要超過他成爲首富了。”
而張記跟林家向來交好,這次看來是要一網打盡了。
“羅家?”刀藏鋒看向她。
“給聖上生了言靈皇子的羅妃的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