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人,當然缺。
“缺的,盤哥兒姐夫,等會我去你們院裡,跟您細說。”
“誒……”盤哥兒撓撓頭,“叫我盤哥兒就好。”
他說着就嘿嘿笑了一聲,“就叫盤哥兒吧。”
他其實說出話來也是怪不好意思的,但在外磨了一陣子,他臉皮也比以前磨得更厚了。
這做生意嘛,要主動,要多問話,自己去找主顧的,比干等着主顧的來要強多了。
“嗯,等會我到嫂嫂這裡拿點吃的喝的回去,你們好好聊。”刀梓兒看着自個兒家那盤哥兒,笑着道。
盤哥兒衝她樂,露出了牙。
現在妻兄也不打他了,在家多呆了一陣子,就知道家裡的好處了,這家裡人是真把他家裡人,沒看不起他的。
他心裡瞧得很清楚,得勒,得了這麼大家子親人,個個都也把他當親人,他們也個個都有出息,連嫂子都是女官來着的,他也得做點事,像個人樣,這纔好讓人覺得他家兇婆娘不是瞎找才找着他的。
這時小將軍抱着窩回來了,把小窩放在自己的腳邊,還跟花說,要她和哥哥一起養,把小老鷹養大。
林大娘給他擦手臉把勺子放到他手裡,跟他認真地說:“那邁峻既然答應要好好養它了,那就要負責任,不能現在喜歡了就對它好,明天不喜歡了就把它忘了,不照顧它了。”
“胖不會的。”小將軍搖頭又點頭,“胖記得牢牢的。”
“那就好。”
這一頓飯,又換了一桌才告散,這桌一散,林大娘是最忙的,先是要把撤桌下面的事吩咐了,緊接着就是要送先生他們回去。
她每晚都會走着送兩人回去,今兒花也由着他們兩個老人帶,遂今兒是送兩老一少過去。
她把他們的院子安排得離他們挺近的,不過刀府大,獨院與獨院之前更是有點距離,走過去也是要小半柱香去了。
路上林大娘抱着小女兒,跟先生道:“晚上您和師孃就別看書了,和花說說話,就早點休息。”
師孃這時朝她看過來,見小徒孫看着她不放,她朝她一笑,花也跟着她笑了起來。
師孃的眼剎那溫柔了起來,她已經上了年紀,但有一雙不老的眼,林大娘總覺得聰明到像她師孃這樣的人,老天總會刻意刁難她一些,但是,也會在某一方面偏愛於她,像師孃的這美眼就是,它以前是什麼樣的,現在就是什麼樣的,它的美麗沒有年紀。
林大娘之前很難去想象師孃沒被毀容之前的美貌,那到底是有多美,才襯托得起這雙一直光華不散的美目……
但她現在看着有着最清澈明亮不過的眼睛的女兒,她有點明白了。
花太漂亮了,她只是坐在那,擡起小臉聽你說話,你就根本挪不開眼睛,更別論,她和大將軍的女兒,還有着很好的性情,她恬靜溫柔,體貼乖巧,誰能不愛她?
便是她姑父那很是粗心的人,跟她說起話來,都會蹲下身來,小聲呵護地與她言語,生怕嚇着她了。
這時師孃朝弟子道:“別擔心,我會看着他的。”
“師孃,您也別看。”林大娘撒嬌道。
“好。”師孃笑了起來。
林大娘這時見女兒老看着師孃,不由親了下她的小臉蛋,“好了,娘先抱一會,等會就把你這朵小花朵還給你師祖娘,好不好?”
花聽着害羞極了,把小臉埋到了母親的胸前,緊緊地抱着她的脖子不放。
雅水會走路,都是她師祖娘耐心地帶着她走會的,一老一少,都是性情最溫和不過的人,林大娘有時候看她們抱在一起的樣子,都感覺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下來似的,她們都是本身就能影響環境的人,如此合得來,也就不爲怪了。
“花,別理你娘。”宇堂也笑了起來,但也沒抱過來。
他們家這大娘子是怕他們累着,再說走回去也能抱着了。
“先生,你聽到我說的了,晚上別看書,對眼睛不好。”
“知道了,你怎麼老嚕嗦?”宇堂不悅。
“我就說說。”
林大娘送了他們過去,跟這邊的丫鬟管事娘子說了兩句話,又跟兩個老師弟打了聲招呼這才走。
她走後,師孃抱着花跟先生輕道:“她平時夠忙夠累的了,你不要老跟她拌嘴。”
“她不會放在心上。”
“她是不會,但最近府里人多,事也多,京中宮裡都如此,你就少跟她拌兩句,對了……”師孃想想道:“外面的人現在不說她了吧?”
“不說了,現在京城這麼多事,誰管她是不是御前女郎中,這事他們就聽個稀罕,知道是我的弟子,義女,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就好,你要多費點心,我們得把她護好了。”不能讓她就這麼折在名聲當中了。
“你就別擔心了,我心裡有數……”宇堂憐惜他這個老妻,拍了拍她的手,“哪怕我們百年之後不在了,我也會想法子護着她的餘生的。”
“嗯。”師孃點點頭,低頭親了親懷裡靜靜聽他們說話的小徒孫,輕聲跟她講:“小孫兒啊,你的事,我們也不着急,你師祖爺和我,也會替你好好想一想的,我們不着急啊……”
宇堂看着她們,沒言語。
不着急?其實也是急的。
孩子一會就長大了。
但好在,她有一個好母親,他們家的大娘子,會好好護住她的。
他們這些老的,也還是要爲他們多想一點,多做幾件事才行。
——
這廂,林大娘回去看父子倆玩了一會,又抽空出去跟林福把府裡這幾日的安排商量了一遍。
府裡的事都在林福和小丫的手下,自用不着他們大娘子多費什麼心思,就是林福還管着外務,現在都知道他是刀府的大管家,找上他的人也多了。
林福跟林大娘道:“大娘子,您跟姑爺說一聲,這段時日也給我找兩個軍爺帶着吧,我忙不過來了。”
林大娘看他。
林福笑:“大娘子,瞞不了您。”
“林福哥,”林大娘一猜就猜出來了,“那些人前面給你塞銀子,現在塞什麼來了?”
“還能是什麼?”林福也是哭笑不得。
他一個管家的,也讓人送美人,這京裡的大人可真都是大手筆。
“對了,娘子,還有京裡的那些來使,不知道怎麼打聽到我們府上了,今兒還有給府裡送禮物的,我說我們家已不收各位大人的禮物了,就派人回送了過去。”
“嗯,這就好……”林大娘想想,就往外邊喊了一聲,“小衣?”
小衣是之前從宮裡撤出來的探子,不過,現在成了負責刀府後院安全的小統領了,一聽到夫人叫她,她嗖地一下就從樹葉當中鑽了出來,像只鳥一樣從樹上飛了下來,幾個縱躍,就跑到了夫人面前。
“夫人!”小衣嚥了嘴裡的吃的。
最從歸了營,來了刀府,她的日子就好起來了,夫人有給他們這些守夜的專門做了宵夜補給,有些還好吃得不得了,她剛把她今天領的吃進嘴裡。
“我們家大管家剛纔的話你聽到了沒有?”林大娘看她嚥了嘴裡的吃的急忙說話,也是笑了起來。
“回夫人,沒聽到,剛在樹上。”沒偷聽,而且,大將軍不喜歡他們偷聽夫人跟人說話,跟誰說話都不許偷聽。
“好,是這般,我們家大管家想找兩個軍爺跟着帶着,嗯,就是帶徒弟一樣,我之前聽你說,營裡有人?”
“有!”小衣趕緊道:“我有幾個哥哥,就要退下來了,就是夫人你知道的,他們身上有傷病……”
她有點緊張。
現在營裡退下來的兄弟們不愁沒有後路,就是如果能的話,她還是想把她的哥哥們帶進府裡來做事,畢竟在大將軍身邊,比去哪都強。
“入了軍冊的?”
“入了。”
“這個,咱們營裡的老兵不是安排好了,拿文書回家鄉就任嗎?”
就是小地方的,最差也能去縣上當個小捕頭。
記錄在冊的都有安排,只有沒記的要暗中接濟,她還以爲是小衣這樣沒記錄在冊的。
“夫人,他們跟我一樣,無父無母,我們都是沒有家鄉的人,沒有家鄉可回。”小衣聳了下肩道:“他們也是做了拿文書跟帳房大人換銀子的打算,不過,要是能進府,就不用去換了。”
“那我知道了,是哪幾個人?你跟我說說。”
小衣趕緊說了。
“回頭我問問你們大將軍,要是合適,就讓他把人調進府來……”
林大娘看小衣給她連連拱手,看着這個假小子一樣的女探子也是好笑不已,“好了沒事了。”
“好,夫人,那我走了。”
“誒?”林大娘示意她往點心盤子看。
小衣嘿嘿笑了一聲,往盤子裡抓了一把送進懷裡,又拱了下手,隨即就很快爬到了樹上,消失在了人眼前。
林福這廂也朝他們大娘子告退,走前又跟大娘子道:“梓兒娘子說最近來府裡的人不懷好意的多,外面也有人盯着咱們家,您要是出門,還是得跟我說一聲,我這邊也好知道您的行蹤。”
“知道,放心。”
把家裡的事順了一遍,林大娘又把洗乾淨了的胖兒子給了烏骨,這才自己泡了個澡。
就是把丈夫的頭洗了,泡到一半,她就睡着了。
刀藏鋒便把她摟到身前,大手有點笨拙地給她搓長髮,時不時怕自己手腳重了扯疼了她,還得看她一眼。
這頭髮一洗完,他也鬆了口氣。
尋春來給她絞頭髮,他想了想,就揮退了丫鬟,自己給她擦乾了。
林大娘第二頭醒了,看着頭髮有點蓬的自己,再聽說是已經出門了的姑爺昨晚替她擦的頭髮,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謝天謝地,沒把我扯成光頭!”
“大娘子,您就別笑話姑爺了。”
“我哪有,”林大娘笑着跟她們道:“不過要是還有下次,記得囑咐姑爺擦到半乾的時候,把護髮的精油給我抹一道再擦,別給他省事!”
小丫拍了下得寸進尺的她,板着臉:“我看你纔是這個家中最會欺負姑爺的!”
“哪有,我哪捨得。”
××
皇帝最近日子過得着實不錯,因此人都紅光滿面了起來。
民間傳頌他的話也落到了他的耳裡,說他不欣慰那都是騙人的,說來,也是到了現在,他纔有了一點當皇帝的感覺。
昨日,他抽空見了一次遠道而來的來使百蔓國的來使,聽人嘰裡呱啦跟他說了一堆,話他是沒聽懂,但臉上的豔羨跟驚歎他還是看懂了的。
皇帝也是昨晚傍晚的時候微服走了走,這燈火明亮,街道乾淨整潔,人羣熙熙攘攘的燕都看得他眼都熱……
不親眼見到,他都不知道他的皇城好到了如此地步。
皇帝見到自己親手治出來的盛景感慨不已,這天上朝,整個人笑得很是和沐,朝臣們被他笑得都有點傻,暗忖自己最近兢兢業業,沒做錯事啊?
這時候,誰敢做錯事啊?不都老老實實給皇上賣命麼?連錢都只敢拿皇上讓他們拿的,多的一分都不敢貪。
這日皇帝心情着實不錯,但這心情也只維持到了下午,大將軍告辭走了後。
這大將軍那幼女週歲擺宴,居然叫了安王一家,卻跟他提都不提一句?
皇帝老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