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娘第二日一大早,又跟先生,帶着她的兩個外門老師弟和先生身邊的打雜的去給皇帝上課,其中還有她親家益家的人。
這一次,御書屋搬離了很多的大椅,地方空了不少,但人更多了。
林大娘是第一次見那麼多朝臣,她不得不說,皇帝眼光不錯,挑的臣子,有好多都是美男子,這害得她老想多看兩眼,但礙於站在最前面的名叫刀藏鋒的美男子太美了,她就衝他看去了——她也實在是膽小,不敢當着她家醋罈子的面看別的男人。
她畢竟是來做事的,都是簡衣素顏而來,端莊素潔爲主,也希望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話裡,這樣對大家都好,省時省力,她還有空回家奶孩子。
“過來坐,你們師徒都別請安了。”皇帝開了口。
話是這般說,但林大娘跟在先生後面,給皇帝請了安。
她是請了,她先生就隨便得多了,拱了下手就算完,狂得很。
林大娘也不怪她先生老罵她醜,老想把她逐出師門,畢竟有她這麼個又孬又慫的徒弟,說起來也是件丟人的事。
林大娘請完安,讓師弟他們把手中的硬板硬冊搬到了桌上,討好地跟皇上說:“我家大將軍做的,昨夜我們夫妻倆一夜沒睡,做了這個,盡爲您盡忠去了。”
昨晚按着她睡了個好覺的大將軍一點也沒覺得她有說錯,在她話後還朝皇帝頷首:“末將夫妻應該的。”
不用太感謝了。
要是感謝,賞點錢也行。
最好是把他的三年俸祿給賞回來了。
當然了,皇上要是多賞,他也願意拿就是,不會跟他太客氣的。
皇帝看大將軍說完還看他,等着拿賞的樣子,差點把剛端上來的熱茶潑到他臉上。
“好了,開始說吧。”宇堂見他們大眼瞪小眼的,不耐煩了。
“您坐。”林大娘扶了他坐下,拿起昨晚夫妻兩花了一個時辰做的縮略圖,又讓另一個師弟把手提的架子展開,擺放在上面說道了起來。
她打小,真的是打小,三四歲被她爹帶着身邊管理家務到處跑,外邊跑的也多,管事的一年也得見上個上百人,後來去各大農莊清帳,烏鴉鴉的一屋子人就盯着她一個,看她跟他們算帳。再加上她自以爲長得美,早習慣別人看她了,所以她開講之前,這一屋子的人看着她,她沒覺得有什麼壓力,朝他們笑道:“請衆位大人看我之前,先看看我家大將軍。”
大將軍正在她旁邊,冷冰冰地看着他們呢。
衆人一看,譁然一片,有人在後面還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大娘一看那發笑的,嘿呀,好傢伙——那人長得好像是她長大了的羅九哥哥。
九哥哥從少年變成了青年,原來樣子也是不錯的嘛,很有獨特氣質的獨眼帥哥,柱着拐柱微歪站着的樣子也很迷人。
林大娘正要衝人笑,就聽大將軍這時候輕咳了一聲,她眨眨眼,朝坐在最前面的皇帝一福身,“那臣婦開始說了。”
她今天開始說的扒富商皮的事。
她希望各國富商之間的往來,帶動各地之間物什的流。,遂她說得很仔細,其間,她用上了她先生所著的算術、農術、工術的內容,內容具體到某章某頁某行,還讓師兄們給大家發昨夜她讓他們抄的內容,她要說的都在上面。
師兄們這也才知道她昨晚吩咐他們的功課所爲何用。
林大娘所掌握的幾家全國的大富商,有因爲精於算計會制精巧傢俱的巧家等;有會種田而起的人家,如她孃家林家等——她連自個兒家都沒放過;還有因布而起家的張記;還有一家最爲有名,衣山州安家——這家最爲傳奇,因爲衣山州本州不富裕,但全國的走商當中,有至少六成人士都來自衣山州,這是一個靠雙腿,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典型案例。
衣山州太典型了,前後都用得上他們,林大娘便詳細說起了衣山州這十幾年來的變化,說到了走商帶來的富裕是怎麼讓這個州的衆多人都走出了州讓門,並且她很肯定了這種帶頭帶來的激勵效應。
“其實我們壬朝人,真不怕吃苦,就怕苦到頭,家裡人沒口飽飯吃,但凡只要能確定掙三五個子的事,再險再難他們也都會試一試的,而有些人確實沒去做,不是沒膽,是因爲沒給他們這個機會,衣山州的人比別的州的人膽子大嗎?未必,我記得左大人所出的山北州,那纔是個個都鐵錚男兒,全國都有名,是不是?反正我印象蠻深刻的,之前我家大將軍不是得罪了左大人家的小兒子嗎?左大人那小孫子就跑到我家門口來,拿石頭砸我家的門,砸了門不算,踮着腳叉着小腰,在大門口就嚷話要跟我家大將軍決一死戰,那纔是我們大壬朝鐵骨錚錚的真漢子,真男兒!大人們,你們說是不是?”
這下,有人實在沒忍住,噴笑出口,有幾個站在旁邊恭敬聽講的皇子都忍不住低頭偷笑了起來。
山北州確實是自古就出彪悍人,比燕地彪悍多了,全國就數那個地方每年因爲打架鬥毆鬥死的人最多,那裡的人嘴裡最常說的話就是“我恁死你”。
左義明今天也來了,聽到這刀夫人拿他家小孫子說話,還說小兒是真漢子,也是哭笑不得。
她也只是調侃,並無惡意,這聲音裡還帶着幾分喜歡的意思,他也不好說什麼,朝這刀夫人拱了拱手,跟左右大人們道了聲“慚愧,管教不嚴”。
皇帝聽着,這時候嘴邊也有了點笑。
他是真不知道這小娘子會這麼說話,聽她說話也不累,剛聽她說起衣山州人走商交易的幾個小故事,都把他們聽入神了。
“好了,謝謝大人們捧場,今兒我要說的就到這了。”這午時都過了,大家不散,但林大娘又餓渴的,也真是想歇一歇了。
而不等他們說什麼,宇堂那邊就開口了,就聽他不耐煩地敲着桌子道:“剛纔所說的三術當中有沒有沒聽懂的?沒聽懂的過來。”
於翼一聽,趕緊過去了,苦着臉跟老先生說:“學生不才,這才知道女郎中大人昨兒說的百草冊您的農術都有談到。”
宇堂南容一臉的哀莫大於心死:“你們能懂什麼?我早明白了,一羣蠢貨,我也是腦袋被驢踢了,才上門找上你們,也是吃飽了撐的嫌命長。”
“還不快問!”皇帝臉都辣辣的,怒吼道。
“皇上,該讓刀夫人回府用膳了吧?”張順德不得不冒着掉腦袋的危險,湊上前來問皇上。
皇上這是時不時進了口食,但一直說話的刀夫人可是隻喝了幾口水,這水喝的還少,要張順德看她是爲了怕上恭房,嗓子冒煙了都只是抿口水潤潤嗓子,不敢喝多了。
她昨日說只呆到午時,這話他昨兒沒聽明白,今兒可算是明白了。
刀夫人這是心裡在忌諱着呢。
這宮中畢竟是皇上的宮中,這刀大將軍的夫人,他算是看出來了,心裡算的東西可門兒清得很,不會有人比她更清醒的了。
這廂不等張順德多說,刀藏鋒已經過來了,“皇上,那末將與拙內就歸府了。”
皇帝看了眼那林大娘子,見他看過去,那嘴幹已啞白了的刀夫人朝他就是利落一福身,乾脆颯爽得很,他搖搖頭:“回吧。”
刀藏鋒也沒跟他對着幹:“下午回去,她還要備明日給您的說詞,也是需要時間。”
“行了,朕知道了,朕下午也有事……”哪能全耗在這上面,“你也回吧,不過,最近你哪兒也別去了,呆在京裡,朕也好有事找你。”
皇帝這話,說得夠婉和的了,刀藏鋒點點頭,看他:“這事也不是一兩日就能辦妥的,您也要保重身體,末將……”
刀藏鋒想了想,還是把有點涉及拍馬的話說道了出來:“末將也想跟着您看看這國泰民安,各方來賀的盛景。”
皇帝聽着都笑出來了,他真真是沒想到大將軍這嘴也有能說出這等話的一天,他拿手指點了點頭:“你啊你,你要是跟朕一直都是這般說話,朕也不至於老罰你的俸祿。”
“嗯?”大將軍沉吟了一下,想着這時候要是討一下……
“滾,趕緊走。”皇帝一聽他口氣,就知道這犢子在想什麼了,“讓你娘子明日準時來。”
皇帝也是看出來了,只要是沒必要,他家那小娘子就不會近他的身,更不會與他多說話,就是這時候了,也把他當豺狼虎豹防着呢。
“多謝皇上。”
刀藏鋒回過身,朝小娘子點了點頭,示意可以歸家了。
小娘子頓時喜得眼都彎了。
她可不喜歡這皇宮了。
雖然有這麼多美男子可以看,但回家裡看看專屬於她的美男子們就夠了——別說胖帥爹俊得驚天動地了,胖帥本人的美色就可以迷得她神魂顛倒了。
林大娘這麼堅持回家,就是想把她每日歸家的時間定下來。
她先前有所預料,而且衝今天這排場,這來的人她也是知道這決不是她來皇宮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事情。這些大人們可能在政治和他們專長的領域上非常出色,可能撈起錢來個個都是一把好手,但在她所說的事情上,這些新手們要跟上她所說的東西,也不是一兩日的事。而,他們願意聽,這再好不過,她可以說。但這是皇宮,她不可能跟皇宮的主人皇帝來硬的,那就來軟的,每天堅持午時左右回府,這樣的話,多個幾日,大家就有時間觀念了,知道到了什麼點就必須讓她回家了。
林大娘看似軟和,但骨子裡是個非常強硬的人,她要定下的事,她會試圖用多方面的努力去達成,而很多大事她都達成了,這事有她家大將軍幫忙,也是能定下來的。
她會讓大家愉快地達成這個共識的。
她臨走之前,還朝她先生告了一下別:“先生,您就是博學多能有才華,能者多勞,您先勞着,學生先回家煮茶喝去。”
她先生擡起眼皮看她:“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