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
蘇珊娜取了車,便行色匆匆的離開了她大伯父的家。
她沒有帶保鏢,連車都是自己開的。
一路上都在闖紅燈,看起來很着急的樣子,漂亮的耳槽裡戴着一個藍牙耳機。
不時撥號出去。
“還沒找到他嗎?”
“對不起,公主閣下,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嘟嘟嘟——”
蘇珊娜掛斷電話,一拳打在方向盤上,看着前方突然亮起的紅燈,氣的發狂。
“連個人都找不出來,我平時花那麼多錢養他們幹嘛?!”
她歇斯底的叫囂了起來,發狂的模樣,與傳聞中她溫柔嫺淑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古堡宴廳內。
安小仙還在等候富安娜的回答。
富安娜一聽安小仙詢問她親生母親,表情一下子就凝重了起來。
彷彿很難回答。
彷彿那是一段傷心的往事。
彷彿只要一說起,她的心裡,就會拉開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安娜,如果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看着富安娜一臉傷心表情凝重的模樣,安小仙終究還是不好意思再追問了。
“她瘋了。”本以爲富安娜不會說,沒想到她卻猛地開口,將這段她從來都沒有對別人說過的家族秘辛告訴了小仙。
“別人都說她生完我就難產死了,但是我知道,她沒有死,她只是成爲了一顆沒有用的棋子,被我父親從棋盤上扔掉,然後消除身份,關進瘋人院!”
富安娜在說這段話時,眼神裡帶着明顯的恨意。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安小仙很抱歉。
“沒關係。”富安娜勾脣淒涼的笑了下,“這事在我心裡憋了好多年了,我早就想尋個人好好說說了,可惜這些年,我的身邊一直都沒有可以說心裡話的知心朋友。”
“呃……”安小仙有點受寵若驚,她可不覺得自己是富安娜的知心朋友。
“別多想,雖然今天我把這些話告訴了你,但這並不意味着你能夠成爲我的知心朋友。”富安娜姿態很驕傲,她斜睨了安小仙一眼,“你現在還在考察期,想要成爲我的知心朋友,你還需要更加的努力,知道嗎?”
安小仙忍不住在心裡翻白眼,說的好像她想成爲她的知心朋友似的!
富安娜傲嬌完後,又自顧自的對安小仙說起了她母親的事。
“其實,我去瘋人院看過我母親,大概是十三歲那年吧,我在無意中偷聽到我父親的談話,得知她還活着,所以就偷偷跑去瘋人院看她。”
“她當時並沒有認出我來,只一個勁的抓着我的手說,她沒有瘋,她是因爲我父親想討女王殿下的歡心,不想因爲她的存在,膈應到女王殿下,讓女王殿下覺得噁心,所以才把她關進了瘋人院,然後對外宣佈說她死了。”
富安娜言盡於此,她眼神悠遠,目光中沒有焦距,儼然是沉浸在了過去那段傷心的往事中不可自拔。
“後來了?”
安小仙非常同情富安娜母親的遭遇,她很想知道富安娜的媽媽後來怎麼了,是否還尚在人間。
“後來……”
富安娜聲音顫.抖着舔了下脣,彷彿快要忍不住哭出來的模樣,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纔將剩餘的話說出。
“我心思簡單沒有城府,知道她被關在瘋人院並且還是一個心智健全的正常人的真相後,二話不說,一回到家裡就去找父親理論,父親打了我,叫人把我關禁閉,等我禁閉期滿重獲自由再去瘋人院找我媽媽時,她就不見了。”
“我問過我哥,找過女王殿下,求過我爸,可是,他們所有人都告訴我我媽媽死了,就躺在某片冰冷的墓地裡。”
“你信嗎?”總之,安小仙不信。
“剛開始的時候,我死也不信,我以爲他們是騙我的,以爲我父親對我媽媽多少還有點感情,多半和她生下我之後一樣,找了個保密措施更加嚴密的瘋人院,轉移了。”
“於是,我就滿世界去找她,一個瘋人院挨着一個瘋人院去找,後來,可能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吧,我哥終於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我。”
“他說,媽媽死了,媽媽真的死了,就在我被父親關禁閉的第二天,父親把他帶去了瘋人院,他見了媽媽,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見媽媽,也是最後一次。”
“弗朗西親眼看見,父親用我和他的性命和前程威脅我媽,然後我媽爲了不給我和哥哥拖後腿,就當着哥哥的,一頭撞死在了他跟前的那堵牆壁上。”
富安娜在敘述這段往事的時候,她的臉上始終都面帶着微笑,她此刻的微笑和她平時沒心沒肺,時而天真無邪時而尖酸刻薄的模樣很不同。
她笑的很悽美,脣角的笑弧每加深一點,別人對她的心疼就加深一寸。
安小仙從沒想過,富安娜和弗朗西在本該衣食無憂的青春期裡,竟然會有一段這麼痛徹心扉的經歷。
“大嫂,我知道別人在私底下都說我是個冷血無情六親不認的壞女人。”富安娜斂起笑,直視着安小仙的眼睛說,“可是大嫂,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我不知道你們分辨一個人是好是壞的定義和準則是什麼,我只知道,我從小就生長在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家庭裡,我的母親爲了我和哥哥的前程,爲了我父親不拋棄我和哥哥,去找別人另生兒女,她不惜當場撞死在我哥面前。”
“弗朗西比我大不了多少,他當時只有15歲,也是未成年,那件事在他心靈上造成了傷害,不比給我帶來的少。”
“我母親是一個善良的人,爲了我和我哥,她什麼都可以犧牲,我不相信她會想不到她自殺之後會給我和我哥帶來什麼樣的心靈傷害,可是她還是這麼做了,爲什麼呢?”
“因爲,她希望我和哥都能好好的活着,而且,不僅要好好的活着,還要做人上人,笑到最後,活到最後!”
“所以,我不能輸,我哥也不能輸,因爲我和我哥的命,還有現在的生活,都是我媽媽,用自己的命和無數個在瘋人院裡痛苦煎熬的日日夜夜,換來的!”
安小仙兩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富安娜,聽完富安娜的話後,她忽然覺得自己開始理解富安娜人前笑的天真無邪人後殺你不見血的那一套。
說到底,富安娜和弗朗西都是命運手下的浮游,生死都在一瞬之間,在四面楚歌草木皆兵的生長環境裡,他們唯有變成兇狠的有能力咬死敵人的那一個,才能活下去。
但是……
富安娜過去的遭遇再可憐,也改變不了,她現在是靳楓敵人的事實。
安小仙回神過來,點頭道:“好,我答應你,回頭見到了fox一家,一定儘量多幫你哥說幾句好話。”
“謝謝。”
富安娜擡手擦了下眼角的淚意,道謝。
“對了,fox的妹妹死了麼?”
“沒死,因爲發現的及時,而且這古堡內就有醫生以及和她血腥相匹配的人,他們包紮傷口輸血了,不然這宴會哪裡還繼續開的下去啊。”富安娜說。
安小仙點頭:“那就好,只要沒出人命,fox一家就是再痛恨你哥,應該也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來。”
“嗯。”
富安娜淡淡的嗯了聲,便沒聲音了。
安小仙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安娜,恕我冒昧的問一句,你恨你爸嗎?”
“恨!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做夢都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富安娜咬牙切齒道,眸子裡全是凜冽駭人的寒芒。
安小仙一聽她這麼說,當下就放心了,原本還擔心富安娜很愛她的父親,會因爲她父親是被靳旭堯弄死的事,去找靳旭堯蘇傾城報仇。
如今看來,是她多慮了!
“算了,人死如燈滅,他都死了這麼多年了,你就原諒他吧。”
“做不到!殺母之仇,豈能輕易原諒!”
富安娜執意活在自己的仇恨之中,安小仙見勸不動她,便對她說:“你今天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說罷,便轉身走了。
然而,安小仙剛一走,一個在不遠處駐足觀望了好幾分鐘的服務生,便立刻託着一個盤子,快步走到富安娜跟前。
“公主殿下,弗朗西王子的下落已經找到了。”
“哦?”富安娜挑眉,眸色凝重地問,“在哪兒?”
自fox的妹妹領着她的父母,當衆向弗朗西示愛求嫁被拒割腕自殺後,弗朗西就消失不見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富安娜給他打了不下一百通電話,實在找不到他,這纔派人全城搜索。
“在紫藤閣。”
“紫藤閣?”富安娜眉頭緊擰,“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親生母親死後,她和佛朗西便相依爲命。
十三歲那年,她就和佛朗西約定好,他們要對彼此忠誠,信任彼此,把彼此當成世界上唯一卻是最重要的親人。
她和佛朗西之間沒有秘密,弗朗西名下的所有私人住宅和秘密據點,她都知道,唯獨這個紫藤閣,新鮮的很,從未聽弗朗西提起過。
與此同時。
蘇珊娜的車子停在了郊外一個湖泊旁邊。
湖邊上有一個木屋。
大概有一百平方米左右。
木屋四周很靜,蘇珊娜一路驅車過來,都沒遇到什麼行人。
她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
很黑。
除了朦朧的月光,四周一點別的光亮都沒有。
除了黑,還有點冷。
她攏了攏披肩,用手機照路,然後根據記憶,在木屋門口的地毯夾層裡找到鑰匙。
鑰匙轉動了幾下。
嚓一聲響。
鎖開了。
她推門而入。
隨即,啪一聲,將屋子裡的燈按亮。
燈亮的瞬間。
木屋大門外的屋檐底下,有一塊小木牌被風吹的搖曳了起來,屋子裡的光擴散出來照亮木牌。
上面刻着三個字。
——紫、藤、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