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滿頭大汗，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否決的話幾乎難以脫口。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爲難道：“也不一定，清醒或許是個好跡象，但以艾女士的身體狀況來看，想要康復幾乎不可能……”
這一句話，將顧心艾眼裡的所有希望，盡數熄滅，她悵然若失道：“這樣啊，不過只要她肯醒來，就很好了。”
顧震霆忍住心裡的失落，強顏歡笑道：“心艾別這麼想，可能有奇蹟砸在我們家呢？醫療界被下了死亡通知單，卻意外康復的人不在少數，你怎麼就知道我們不是那少數人呢？”
顧心艾看了他一眼，又看着同樣訕笑的醫生，說起話來無精打采：“你以爲奇蹟是冰雹，指哪砸哪嗎？”
說完之後，她坐在牀邊靜靜看着艾韶華，不再說話。
見狀，醫生尷尬的看向顧震霆，卻發現他同樣是垂頭喪氣，一臉陰霾的樣子。他不禁嘆了一口氣，死亡的陰影，果然不是說去就能去的。
就在此時，牀上的艾韶華低吟一聲，睫毛顫抖，悠悠然的睜開眼。顧心艾連忙起身，湊到她眼前驚喜道：“媽，你終於醒了！”
艾韶華看了她一會兒，很久都沒能想起現在的情況。
她像是大夢初醒一般，有些記憶的碎片開始模糊，變得殘缺不全。
“心艾啊，我怎麼會在這裡？”她張開嘴，這才發現自己套着氧氣罩，幾乎是難以開口。
顧心艾幫她把氧氣罩撥開，聽了許久，才明白她說的意思，便一字一頓的解釋道：“這裡是醫院，你生病了，要在這裡治病。”
聞言，艾韶華環視着四周，當看見身旁琳琅滿目的醫用器材，與自己身上插着的管子時，她眼裡染上一絲哀傷。
嗓音沙啞：“我這是要死了吧，辛苦你了……”
她想要伸出手，卻因爲長久的臥牀不起，試了幾次都沒能擡起手臂。
顧心艾心領神會，連忙握着她的手，在脣邊輕吻着。
艾韶華神色溫和，越過她的肩膀，與她身後的顧震霆遙遙相望。顧震霆佈滿血絲的眼中，隱隱閃爍着光芒，但更多的，是深不見底的死寂。
艾韶華喉嚨滾動了一下，摸了摸顧心艾的手心，聲音輕柔的像風一樣。
“乖女兒，媽媽想去外面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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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重症監護室門口。
赫連池將保溫桶放在桌子上，望着空無一人的病房，心下奇怪，攔住一個護士問道：“請問，這個病房的病人去哪了？”
猛然被問話的護士面頰緋紅，含羞帶怯的看着他，指着中心花園道：“你是那個病人的家屬嗎，她女兒推着她下去透風了，剛纔和醫生爭論了好久，醫生才答應讓病人下……”
她話還沒說完，赫連池就再也聽不下去，邁腿就往電梯的方向走。等他趕到中心花園時，就看見遠處綠茵之下，顧心艾正推着坐在輪椅上的艾韶華，慢悠悠的走着，身後跟着神色溫和的顧震霆。
看着三人歡聲笑語的樣子，他邁出的腳又收了回來。
就讓他們三人靜靜地待着吧，享受這最後的安詳……
他站在陰影裡，看着幾人圍着不大的花園，轉了一圈又一圈，整整看了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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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韶華臉色雖然蒼白，精氣神卻十分不錯，嗓門也跟着大了幾分，如數家珍般的，把顧心艾兒時的趣事說了個遍。
顧震霆有時候會附和幾句，有時候還會跟着她數落顧心艾，說她小時候調皮任性，沒有一天能讓大人省心的。
往日不愛聽得話，此時也變得清脆悅耳，一旁的顧心艾虛心受教，對於二老的批評保持良好的認錯態度。讓艾韶華越說越起勁。
但畢竟身體抱恙，她沒說幾句就直喘氣，拔掉氧氣管之後就一直喘息。
見狀，顧震霆連忙拿出水杯，倒了杯溫水，遞給她。
艾韶華接了過來，喝了幾口才覺得嗓子舒服了些。幾人站在樹蔭之下，頭上就是萬里無雲的天空，天藍到連鳥兒都不肯玷污。
她望了顧心艾許久，似乎要將她的模樣印進心裡一般。
語氣凝重道：“心艾啊，以後別和阿池置氣了，阿池是真心待你的，他不會害你。”
顧心艾點了點頭，聲音沙啞：“我明白。”
艾韶華咳嗽幾聲，才繼續說道：“以後，你要當個好媽媽，要珍惜自己的身體。”說道這裡，她擡起頭看向顧震霆，愧疚道：“珍惜自己，才能珍惜自己的家人。”
鼻頭一酸，眼淚差點奔涌而出，顧心艾握住她的手，哽咽道：“你本來就是個好媽媽，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說完，她蹲下身，將頭墊在艾韶華的膝蓋上，無聲哭泣。
艾韶華只是摸着她的頭髮，沉默不語。
斑斕的陽光透過樹枝，傾灑在他們身上，那麼暖，也那麼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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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韶華是當天夜裡去的。
那天下午，陽光明媚而溫煦，她望着窗外零散的落葉，嚷嚷着想回山村看看。
病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醫院也不好再做阻攔，直接一揮手，幫她辦了出院手續。
回山村的路上，艾韶華像個孩子一樣興奮，不住地指指點點，給顧心艾說家鄉的變化。
可這些，分明她之前說了不下百遍。
黑亮的轎車駛入貧瘠的大山，捲起陣陣黃土，他們像凱旋而歸的將士一樣，引得鄉民紛紛駐步而望。
聽說回來是艾韶華，村子上下都很高興，以爲她病情已經康復了。不少村民帶着薄禮探望，爲她接風洗塵。
顧心艾只記得她笑得很開心，臉頰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反倒添了幾分氣色。聊了幾個小時之後，艾韶華就開始後勁不足，吃完晚飯就早早睡下了。
臨睡前，顧心艾去看了她一眼，彼時她躺在牀上昏昏欲睡，還記得叮囑她，記得把寄養在別人家的虎子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