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世祖朝內,有一位姓孟的尚書,名士元,表字蘭谷。娶妻韓氏,生有一雙玉雪可愛的兒女,兒子孟嘉齡,女兒比兒子小四歲,就是孟麗君了。
孟尚書此人有個特點,生平最愛授徒講課,教書育人。他熟讀詩書,滿腹經綸,是個飽學之士,想當個授課夫子那是綽綽有餘的。
只可惜身爲當朝尚書,公務纏身,他沒有那個開班授課的時間。於是這一雙兒女就成了孟尚書教授的最佳對象。
孟尚書通古博今,又愛教書,對着自己的兒女那自是盡心竭力,想要把滿腹才學傾囊相授。只是百密一疏,教學過程中出了點紕漏,等到孟尚書發現問題,想要再補救時,卻是有些來不及了。
出了什麼紕漏呢?
問題就在於男女有別,男孩兒是應該學些五禮,六樂,詩詞,史書,四書五經;女孩兒卻應是婦德最重,講究三從四德,女紅容工,會不會經史子集,吟詩作對的倒還在其次。
當然了,女兒有吟詩作對的本事更好,家有才女總是會被人誇讚的。
可是孟尚書授課的次序不對,他把兒子和女兒放在一起教授,因女兒聰慧無比,所以雖然比兄長小了四歲,但是儘可跟得上孟尚書授課的進度,不但跟得上,有時比兄長學得還好。
一開始,孟尚書很是欣慰,心喜於女兒的冰雪聰明。後來經夫人提醒,纔想到要給她加上,《女則》,《女誡》的課程。
當孟尚書把那兩本書擺在女兒案頭時,年方十歲的孟小姐差點要拿白眼瞪她老爹,用小女孩嬌聲嬌氣的嗓門道,“爹爹,你明知道這什麼《女誡》是班姬當年爲着矯正時俗,以防又再出現外戚專權跋扈的局面,擬定出來規矩那些宮中女子言行德操的,卻拿來給我學什麼?”
孟尚書聞言驚得一拍額頭,心說東漢皇帝除開國光武帝年過花甲,六十二歲壽外終,其餘多是娃娃皇帝,年過二十的都少,所以班姬身爲鄧太后之師得以參預機要時,就要替主憂心,想些辦法。
班昭博學多識,竭盡心智地盡忠報國,深知外戚干政之害,因此恐日後時局不穩,帝幼而母強,所以才做出這部《女誡》來匡矯宮中女子的德行,防患於未然,可謂用心良苦。
只是,這都是後人的推測,雖然明知如此,但《女誡》已成自古來規範女子行爲之聖書,誰也不敢當衆說這些挑釁質疑之言,我就算心中有些數也從沒有和兒女們說起過啊,麗君小小年紀卻是從哪裡得知的呢?她一個女兒家,要是存了這些輕慢經典的心思,日後的言行如何能夠賢良淑德?
小心問道,“女兒啊,這些都是市井中的謬傳,當不得真,你卻是從哪裡聽來的?”
孟小姐小臉一揚,“怎會是市井間的謬傳?女兒我覺得很有道理啊,這些話是我在爹爹書房中翻書時,看到班姬所做《東征賦》時,旁邊的批註所論,那是咱家中的祖傳之書,上面的批註不是祖父就是曾祖父所提,怎會有謬誤?”
孟尚書氣結,對這件九成是自己那已經作古的老爹乾的事情十分無奈,只得重新教育,大論一套綱常禮法,賢女淑婦方是世人所贊,又找出一套《列女傳》來命女兒好生研讀。
怎奈孟小姐纔剛學過了《通鑑》中的‘呂后弄權’,‘二聖臨朝’‘武氏專權’等篇,雖然還不至於當衆去誇這些史上有名的弄權之婦,但也常常要私下和兄長議論一番。
竊以爲這世上之所以男尊女卑只不過是因爲男人一般要比女子厲害些,多能專注於經濟大事,女子身嬌體弱,常爲家務子女所累,無暇外顧,所以只能依附於父兄丈夫,但是偶爾有一兩個才智出衆,心氣不凡的女人,自然也能凌駕於男子之上,所以無所謂男女,主要還是看個人的本事來論尊卑。
因此此時就對父親想要灌輸於她的那套三從四德十分不以爲然,說道外面的人借題發揮地宣揚這些大道理不過是想要那些女子老老實實地相夫教子不要生事,其實前人講出這些道理,開始時自是各有用意的,現在的解法都很不通,只是世風皆是如此,咱們心中知道,不去品評也就是了,我是爹爹你的親女兒,何必再拿這套東西來唬我!
孟尚書氣得鬍鬚直翹,叫苦不迭,大呼這女兒要是再不好生約束,日後豈不是要成了惹人恥笑的怪胎,再也嫁不出去了,就算勉強嫁出,肯定也不能定心侍奉公婆,安家宜室。
下了狠心教管,孟小姐先還不服,後來見到老爹竟然請出了家法,這才服軟。
不過這個服軟也是秉承了前些日纔剛學過的孫子兵法中《始計篇》中的廟算一說,廟算有云:出兵前在廟堂上應先比較敵我虛實,估算戰事勝負的可能,再作出決斷。
孟小姐看老爹此時氣焰十分高漲,明顯是一個敵強我弱之勢,自己只恐力不能敵,不可恃勇鬥狠,只好假意先應承了,免得皮肉受苦。
自此後雖然也會裝模作樣地在桌上牀頭擺本《列女傳》,不過都是裝樣子的,她孟小姐還是自己喜歡什麼才學什麼。
常要私下裡言道,這世俗禮法實在是厲害,連爹孃這般疼我,都要因着世俗規矩來硬教我一大套明顯有偏頗的道理,更何況世人乎,以後對着外人一定要謹言慎行纔是。
時光飛逝,轉眼孟家的嘉齡公子已然長大成人,娶妻生子,承襲其父之志,入朝爲官,因其才學不凡,所以少年高拔,被點了翰院詞林。
孟小姐也已盈盈一十五歲,出落得明眸皓齒,花貌珠脣,冰肌玉骨,神清色秀,外人偶有一瞥都要驚爲天人,加之她還有幾首詩賦被其兄不小心在友人間傳誦開來,字字珠璣,句句錦繡,因此在外就有了個才貌雙全的美名。
孟老爺對此情況始料未及,原想着此女性情乖張,長大後只怕不好嫁,誰知運氣好,小小年紀就已經美名在外,這下倒是不用愁找婆家的事情了。
舊年裡孟氏老母故去,孟尚書舉家回到祖籍雲南丁憂守制,至今三年丁憂之期未滿,因此一家都還住在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