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的性格,我絕不會主動地處心積慮甚至迫不及待地要去做局撅一個人的,只有那次是個例外,也是唯一的一次例外。我書讀的不多,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合適的詞彙去形容這個人,卑鄙?無恥?骯髒?狡猾?謹慎?虛僞?這些詞彙的力度遠遠不夠,也許只有各地方言中最惡毒的那句才行吧。總之,惡人自有惡人磨,一物自有一物降……
棒子、老虎、雞
1.還原
我打了個哈欠,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凌晨兩點了。商斌也看出了我的倦意,有點不耐煩地拿起桌上的煙,發了一圈。我知道他的意思,讓我上點心,別沒着沒落地一會兒輸一會兒贏,都玩了半宿了還是連點起色都沒有。
我趁別人不注意,白了商斌一眼,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他操心。老對我指手畫腳的,他是怕別人不知道我和他是一夥的還是怎麼着?再說了,手風正和手風差這種事都是老天爺安排的,萬事只能盡人事聽天命,該我贏的那份,自然是跑不了的。
我歪着頭漫不經心地抽了幾下牌,然後遞給我上家的那個富二代切牌。
牌我已經做好了,六張,商斌三張富二代三張,按順序藏在了整副牌的最下邊。商斌是個6、7、8的小順子,而那個富二代是個大對子,對K。邊給富二代遞牌,我邊琢磨,這把贏了的話也能讓商斌給我閉一會兒嘴了,省得他一會兒又是明示一會兒又是暗示地讓我給他發大牌。要知道賭桌上的形勢千變萬化,也不是我想讓誰贏就讓誰贏的。
富二代搓了搓手,把我手中的牌分成了兩沓,把下面那一沓拿到了上面,算是切完了。然後是我發牌,就在我右手把牌倒到我左手的瞬間,牌就立刻被我給還原了回來,富二代切了等於沒切。這是我最得意的手藝之一——切牌還原。
賭博的參與者爲了防止老千運用種種洗牌的手法把牌洗出一個特定的順序,發明了切牌這個步驟。有了這一招任你怎麼辛苦洗出的牌,到我這隻需輕輕一切,你的努力就白費了。
但老千們也不是吃乾飯的,你能加防護網我就能翻牆,你要是喜羊羊我就是灰太狼。總之,盾壞了補,矛豁了修,你能防,我就能破;你能破,我再來防。可以說全世界的老千都在琢磨破解切牌這道步驟的方法,林子大了鳥自然就多,所以也衍生出了很多破解辦法。
第一種就是不做牌。辛辛苦苦洗出個大牌有個鳥用,人家一切什麼都沒了,索性我也不費這個勁了,我偷牌換牌來得多實在。任你怎麼切牌倒牌,只要我袖中有牌,我自穩坐釣魚臺。
第二種就是發中張。我只要把我需要的牌做上記號,隨你怎麼切,只要是我發牌,我想要的牌隨時都可以發出來。但是發中張幾乎是最難練的手法,以至於國內大多數的師傅都認爲這只是個傳說,沒有哪個人可以把中張發得讓別人看不出來的。曾經有人作了一個形象的對比:發底張難練嗎?發底二張是發底張難度的兩倍;發底二張難練嗎?發中張是發底二張難度的兩倍。但還好,只是難練,不是練不成。
第三種就是切牌還原了。你不是切牌嗎?反手我就給你還原了,切了等於白切,我洗出來的大牌還是我的。但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人家拿到頂上的牌再給重新拿到底下去談何容易,動作幅度不能太大不說,你還得速度夠快才能騙得過別人的眼睛。另外,最重要的是自然,就算你再快,稀裡糊塗在空中亂耍一通,傻子纔看不出你有貓膩。
把牌遮住呢?試問賭桌上誰會讓你把牌拿離所有人的視線?但凡是有任何的非常規動作,所有人立刻就會懷疑你。而且就算你贏了,就算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問題,我不跟你玩總可以了吧,到時候你贏誰的錢去。
很多人從網上所謂的賭王賭聖或者是國外的教學中看到了一些所謂的切牌還原的方法,比如敲桌還原、拿牌運動還原、晃手還原等等。於是,他們就開始苦練。試問,有幾個練成了?又有幾個能拿到牌桌上去千人?敢說可以用的,那純粹是自己騙自己。
那麼就真的沒有切實可靠的切牌還原的方法了嗎?有。但是在互聯網上永遠也看不到。誰像我這麼傻,掏心窩子跟大家說話啊,呵呵。
最初我特別迷信的是那種高深莫測的所謂右手輕輕地從我左手牌的上面劃過,很自然地,牌就已經被我還原了的傳說。我傻呵呵地練了一年,一點進展都沒有。後來我終於開竅了,這個傳說純粹就是放屁!
先放着無端的右手從左手牌面上劃過會引起賭徒的懷疑不說,試問右手從左手拂過要多長時間?002秒,這算我往多了說吧。這麼快誰能把還原牌的動作做了?還有,把牌的下面那一沓移到上面面去,最小要多大的空間?還輕輕拂過,你以爲自己是賭俠周星馳啊,靠意念換牌嗎?還動不動有教學說什麼要練得一分鐘做60次以上纔可以拿出來用,我認識的一個誤入歧途的初學者,一分鐘可以做84次,你問他敢拿出來用嗎?
恐怕只有真正練了、被騙了的人才知道那根本就是狗屁。當然,做人得嚴謹一點,這招不是不能用,我粗略地算了一下,以002秒算的話,如果一分鐘能做3000次的話,這招就能用。不過試問一下,就算那些師傅是隔壁村的武老二,得了腦血栓渾身發抖的那個,一分鐘能抖3000次嗎?其實所謂手撫過牌背那招從一開始就是子虛烏有。
手無端撫過牌背始終是一個非常規動作,更何況你不遮不擋不掩飾,即使你移牌的手再快,別人還是會對你有懷疑。正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別人懷疑你了,那離抓住你的手的時候也就不遠了。想切牌還原,必須得換思路。
我曾仔細研究過正常人手部的動作,拿牌的時候一般有兩點多餘的動作不會被懷疑,一個是看錶(這樣可以瞬間掌心朝下,用手背把牌遮住一秒鐘左右),一個是把牌從右手遞到左手裡發牌(這樣兩隻手在瞬間可以有一下重疊)。當然這些動作還不能多做,做多了照樣會被懷疑。想做文章就得在這兩點上下工夫。不過打這兩招今天在我這裡曝光了之後,恐怕也已經不適用了。
至於方法,因爲太複雜了,無法解釋得那麼清楚,我只能說主要靠的是手指的力量去“彈”,當然還要有手掌的配合。我只能解釋爲“彈”,只有彈纔可以爆發出那麼快的速度。可以給大家一個提示,這是一種逆向思維,把別人還原的技術動作反過來就可以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2.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我發牌的時候並沒有盯着自己的手,我在乎的是別人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麼。無一例外,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我的手,除了我自己。但我倒是一點都不擔心,他們誰也看不出我有問題。
此刻我也沒精神頭再去說點葷段子什麼的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了,看就看唄,都熬到後半夜了,哪個不是目光呆滯。不過我當時也有點魔怔了,邊發底牌還邊在心裡唸叨,底下第一張給凱子,底下第二張給商斌,再一張給凱子,再一張給商斌……看來真是精力不行了。
不過過程還算順利,商斌和富二代的牌都已經順利地發出去了,兩家各有什麼牌我也已經打過暗號了,現在就看商斌怎麼演了。
富二代沒看牌,起手就五百五百地悶牌,商斌也不含糊,一手一手地跟着悶。到我的時候我直接看了牌,然後隨手就把牌扔進了廢牌堆裡,靜下心來看他跟富二代怎麼鬥智鬥勇。
可跟到第三圈的時候,商斌鬱悶了,原來坐我對面的那個胖子也老跟着上牌。商斌和那個富二代是悶牌,可這小子打的是明牌,一千一千地跟,很明顯,沒有大牌誰敢這樣打。
商斌肯定鬱悶了,本來還想和富二代單對單地搞場大的呢,現在莫名其妙地又出來個胖子攪局。
沒辦法,他只能打明牌,再繼續悶下去也太假了。果然,商斌漫不經心地拿起牌,看了一眼,6、7、8的小順子。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卻還得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思考一會兒,往鍋裡扔了一千塊錢。
富二代一看都看牌打了,自己也沒必要繃着了,拿起牌看了看,也往鍋裡扔了一千塊錢。就這樣又打了一圈,富二代先軟了,本來嘛,我就給他發個大對子而已,不值這麼多錢,跟下去只能虧更多,識趣的話只能把牌扔進廢牌堆。商斌打牌一貫很小心,又不知道胖子的牌什麼來路,富二代一走,直接就把胖子的牌給開了。結果氣得夠嗆,自己是6、7、8,人家是7、8、9,又虧了一筆。胖子往自己那邊胡嚕錢的時候,商斌白了我一眼。我苦笑了一聲,沒轍啊,你跟我熟沒用,胖子跟上帝很熟。其實我早就能感覺到,商斌一開始就不待見這個胖子。不過沒辦法,這個胖子純屬計劃外的情況。我和商斌本來約好了一起搞這個富二代的,玩牌的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個人,小李,我們的同事,是個局外人,什麼都不懂,生豬一個。
眼看着富二代入局了,我們心說兩個人搞那個富二代簡直太輕鬆了,這小子又愣又衝,贏他的錢那還不跟直接提款一樣。可偏偏這個富二代嫌扎金花人少玩得沒勁,非得再叫一個人過來。其實想想也是,四個人確實少了點。可我和商斌的人手又都不夠,再說本來兩個人能搞定的事再叫別的老千進來分錢的話有點太不划算,找別的不相關的人吧,也找不着,最後還是富二代說他叫個朋友過來。我心說行,反正他的朋友也肯定非富即貴,多來一個就多搞一個,誰還跟錢過不去啊。
我和商斌交換了一下眼色,雙方都心領神會了,商斌說那叫吧。富二代打電話叫了好多人都不來,最後卻偏偏來了這麼一位。看這位吧,也像個有錢的主兒,又是卡地亞又是LV的,可偏偏是個巨矯情的人。他一會兒說玩這麼大撲克要經常換呀,一會兒玩着玩着又要數牌,磨磨唧唧,搞得跟防賊一樣。叫來的朋友這麼磨唧,那個富二代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聳了聳肩,那表情好像是他也知道這個人磨唧,但是打了這麼多電話就他有空,沒轍!
商斌找到我的時候,拍着胸脯跟我擔保,這個富二代是個十足的生豬,對打牌做手腳之類的東西一點都不開事,別的什麼招都沒必要用,只要偷牌換牌就肯定能搞定。他說他試過。既然他說能搞定我也就沒再做第二手準備,可現在半路又殺出個胖子,而這個傢伙又不定時候地數牌,弄得原先的計劃都亂套了。
又玩了一會兒,商斌藉故上廁所,我也跟了出去。
怕他們等得太急我們就在廁所門口簡單地交流了幾句。一句話,還是搞。既然是生豬,不偷牌照樣可以搞定。一切計劃不變。
老實說,搞定那個富二代不難,偷牌不行,那洗兩家大牌總能搞定了吧,而且也用不了太多次,照他那個動不動就悶牌的愣勁,一晚上做個幾把就足夠了。
我用的做牌的方法還極其簡單,成好牌的概率很大:廢牌堆裡的牌隨便一胡嚕,各找三張牌放在整副牌的最上邊和最下邊,然後左手的手指和手掌上下用力,抽拉幾下,六張牌已經按照一上一下的順序排在最底下了,發牌的時候把底牌你一張他一張地發出來就可以了。
富二代喜歡悶牌,那正好藉着他的個性悶,可這個胖子老是搗亂。本來應該商斌跟那個富二代一悶到底的牌吧,胖子非得跟着一塊押,富二代一看胖子跟了一般也就看牌了,好不容易做了一把大牌,可偏偏被那個胖子害得我們贏不到錢。
不過這個胖子不管來什麼牌都不玩命地押,如果只剩下兩個人,就算有個金花,跟幾手就很客氣地把我們開了。
他對我們很客氣倒是不假,可是攪局啊。本來洗出一把好牌不容易,一次洗出兩家大牌更不是把把都行的,這還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在裡面,怎麼說也得要廢牌堆里正好有差不多的牌才行啊。否則的話別人看你磨磨唧唧地理啊理,又是插牌又是理牌的,肯定會懷疑的。所以理牌的時候還必須要一把成型,一點點多餘的動作都不能有。
不容易啊!
又打了幾把,輪到我洗牌了,商斌給我使了個眼色,這一把不搞富二代了,改搞胖子。
我嚥了口唾沫,應了下來,搞誰不是搞啊。
一切順利,我給商斌發了個A、Q、9的金花,胖子是個10、8、2的金花。然後我又裝模作樣地跟着悶了一圈,扔牌了。我扔牌之後小李緊跟着也扔了牌。臺上邊又下剩商斌、富二代和胖子了。
不過這回商斌的底氣足,雖然沒看牌,但他知道自己是個A打頭的金花,怕什麼啊,五百五百地加錢,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另外兩家也是,牌往桌子上一丟,各攥了一把錢,也跟着五百五百地加錢。
鍋裡邊大概有了一萬多的時候,胖子沉不住氣看牌了。他看完之後咂了咂嘴,往鍋裡又扔了一千塊錢,商斌則連頭都沒擡,繼續悶了五百,富二代也沒看牌繼續跟。
胖子又跟了一千,表情很坦然。商斌還是不管,繼續悶,又往鍋裡扔了五百,看來他前期輸得有點多,想這把都給撈回來。
這回富二代不敢跟了,一邊看牌,一邊說:“胖子不像是詐牌,看來這把牌小不了。”
不過這小子看完了牌,沒說話,又往鍋裡扔了一千。輪到胖子,胖子也扔了一千。
商斌很會演戲,既然已經兩家打明牌了,自己再悶就說不過去了,他裝模作樣地拿起牌,然後臉上盡力表現出一種高深莫測的表情,跟了一千。之後大家就這麼一直跟了下去。
在整整拆了兩沓一百塊錢的封條之後,胖子有點頂不住了,一個勁兒地看牌,最後看看商斌和富二代,把牌扔進了廢牌堆裡。十打頭的金花都給扔了,決心不小啊。
商斌看胖子扔牌了,又跟了兩手就把富二代給開了。我暗暗地“哼”了一聲,心想就剩兩家了,商斌手裡一個A打頭的金花何苦打得這麼保守,而且一手最多押一千封頂,怕什麼,他又不可能一把押個二十萬讓你難看。要是我肯定還得跟他再幹幾萬。
富二代先亮的牌,金花——A、K、6,正好大過商斌的A、Q、9。亮牌之後富二代要拿商斌的牌看:“估計你也是個A金吧,怎麼樣,咱倆誰大?”商斌皺着眉頭不說話,也沒讓富二代看牌,一把就把牌****了廢牌堆裡,然後白了我一眼。我則搖頭苦笑了一聲。
表面上我裝出一種無奈的表情,其實我在心裡暗暗地罵:“搞的就是你這個王八蛋。”爲什麼商斌老輸?爲什麼我每次給商斌做了牌還有人來搗蛋讓他贏不了錢?因爲富二代是小米,胖子是剛子,他能不輸嘛!
3.商斌其人
這得從頭說起。
由於我平時的刻意掩飾,單位裡知道我是老千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華仔,一個是商斌。華仔是我的好兄弟,和我又是不打不相識,他知道我是老千並不奇怪。但是商斌,一個我非常噁心的人,而且又只是個普通人,他怎麼可能也知道我是個老千?我想這算是我的一個失誤吧。
商斌是和我同一批來單位的,培訓的時候還在一個班,按理說,跟我關係就算不行的話,起碼也應該過得去,但我就是非常討厭他,還是屬於沒有任何利益關係的那種討厭。而且不光是我討厭他,估計全單位的人除了幾個花癡加缺心眼的女人,沒有哪個會對他有一絲的好感。
朋友們看到這裡可能會覺得我對商斌純粹是出於嫉妒,肯定是人家長得帥,而且又屬於辣手摧花型的,所以纔會遭到那麼多沒本事男人的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