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廁所,商斌壓低了聲音對我說:“我覺得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了?哦,你輸錢了就覺得別人都有問題啊?”我趕緊給小米和剛子打掩護。
“那個胖子洗牌的時候我看見他偷偷把手裡的一張牌給放到牌堆裡了。”
操!我心裡一咯噔,果然露餡了。
“你確定你看到了,不會是看花眼了?”我還想把他往茄子地裡帶。
“媽的,我確定,他出千了,要是沒有的話我把眼睛摳出來。”商斌有點急了,接着又問我:“老何,你是行家,不可能我看出來你沒看出來啊?”
“我?”我應了一聲,努力裝作回憶剛纔情景的樣子。其實我心裡邊非常着急,商斌的這句話有點一語雙關的意思,天知道他是不是發現我跟小米他們的那點貓膩了。
別管商斌有沒有懷疑我,現在肯定不能裝糊塗了。這個局是肯定搞不下去了,但是小米他們應該還算安全,畢竟沒有被抓到手嘛。想來想去,我決定先把自己擇出來再說。
“我也發現那個胖子的手形有點不對,但是我坐的那個角度什麼都看不見啊,開始我也懷疑過他們。可人他媽的不都是你找的嗎?你倒跑我這裡來賊喊捉賊來了!”我接着就推了他一把。
“那個胖子不是我找的啊,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哎,對了,操!”商斌一拍大腿,接着說:“媽的,肯定是那個富二代這幾天輸得有點猛了,這會兒找了個老千想撈點回來!”
“嗯,也對,那你現在想怎麼樣?”我趕緊附和他的說法。
“怎麼樣?我斌哥的錢是這麼好騙的嗎?你也幫我看着點,回頭我們當場抓他們個現行,把他們的錢都給留下來。”商斌有點憤憤地說。
“好。”我應了一聲。心想,抓現行,你當我是傻B嗎?我還有可能讓他們再出千嗎?我跟着商斌一前一後地來到客廳,剛走進小米和剛子的視線,我就做了個暗示:被發現了,撤!小米他們看得真真兒的,趕緊示意我OK。接着入局玩了兩把,小米就站起來說:“今天時間不早了,我有點事先回去了。”剛子也跟着站了起來:“那你走的話我也走了。”商斌顯然沒料到剛子他們這麼快就要回去了,有點措手不及,趕緊一把扯住剛子,黑着臉說:“怎麼,贏了錢就想走啊?”
小米趕緊過來打圓場:“商斌,又不是一錘子買賣,以後機會多的是,今天不就贏你點錢嗎,明天請你吃飯。”說完推開了商斌的手,又拉着剛子要走。
旁邊我們那個同事小李一直被矇在鼓裡什麼事都不知道,看到商斌這樣的舉動以爲他有點輸急眼了,趕緊也過來勸:“是啊商斌,打牌不就圖個樂嘛,今天輸,明天贏,很正常。”
商斌急了,又一把扯住剛子:“我看這就是一錘子買賣!你們別他媽的跟我玩兒這一套,這些都是爺爺我以前玩剩下的!”商斌的媳婦正在主臥看電視,聽到這邊這麼吵也趕緊跑了過來,一看這房間這個情形,就開始跟着瞎吵吵:“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商斌見他媳婦過來了,勢頭更盛了:“這兩個王八蛋在我這跟我出千,被我抓住了。老婆,打電話叫人!”我一聽商斌這話我就樂了,他叫哪門子的人去,誰會答理他啊,還在這裝腔作勢充大頭。
可剛子不知道情況啊,聽商斌這麼一說也有點急了,他怕真找來人的話就脫不了身了。剛子一把甩開商斌的手,咣噹就是一腳,直接把商斌踹了一個大跟頭。
商斌的媳婦看到商斌被打了緊跟着也嚎了起了戲文:“殺人啦!救命啊!”一邊嚎一邊往門外邊衝,鞋都跑掉了也不管,剛子又一個箭步衝上去扯住了商斌媳婦,啪啪就是兩個大嘴巴,血立馬就順着鼻子流了出來。這招果然靈,他媳婦不喊了,連哭都不敢哭了。剛子這麼肥,天知道剛纔動作怎麼這麼快。
小米也沒閒着,把自己和剛子的錢一胡嚕,拉着剛子走了出去。
我、商斌、商斌媳婦和同事小李在屋裡足足愣了五分鐘才緩過勁來。小李先開口說話了:“老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都沒反應過來,那兩個是什麼人啊?”
我也來個一推三六九:“我哪知道是什麼人啊,商斌他自己找的人,現在又說那兩個人合夥出千騙他的錢,我都看不明白了。”
商斌的媳婦看我這邊一抱怨,立刻就走到商斌的旁邊用手指頭戳着商斌的腦袋:“啊呀!我跟着你算是倒了黴了,淨招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來賭,還說能贏錢呢!媳婦叫人打了你連個屁也不敢放,你算什麼東西啊!”
商斌坐在地上也不說話,任他媳婦在旁邊乾號。
我和小李也不好說什麼,各自抽了根菸,然後小李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我被商斌媳婦的哭聲煩得不行,可又不能像小李那樣一走了之。我得留下來處理後事,看看商斌有什麼說法。我遞給商斌一支菸,把他拉了起來,問他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我肯定饒不了他們,明兒我就找人搞死他!”商斌這回在他媳婦面前算是丟了大人了,當時不敢動手,事後不得不說點撐面子的話。但是他找人?找誰去!誰會答理他。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桌上的錢,商斌大概輸了五六萬的樣子,我這邊輸了三萬左右,加起來商斌一共輸了九萬塊錢吧。
小米和剛子很聰明,走的時候只拿走了自己贏的錢,別人的錢一分都沒動,否則的話商斌可以報警說他們搶劫,可現在不同,只是來這賭博而已。商斌說他們出千了,可是沒有證據就算是警察來了也拿他們沒辦法。
按理說,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華仔的計劃只成功了一小部分,商斌無非是輸了幾萬塊錢,不痛不癢的。這算是我的一次不太體面的經歷。
但是錯,在事情過後的第五天,有人給我送來了三十萬。現金,很大一包,鼓鼓囊囊的。
8.黑哥
這個人姑且叫他黑哥吧。黑哥比我大五歲,是我們這一帶比較有路子的人。他沒什麼特別體面的工作,開了一傢俬人的金融公司,說白了就是放高利貸。
黑哥這個人好賭,什麼都賭,街邊下個象棋都得賭,每年賺的錢到年底都得輸去一大半。我們是在賭桌上認識的,後來熟了之後我給他出了不少局,雖然那些局對我的名聲有影響,但是我換來了一個真朋友——黑哥。
自打我給黑哥介紹了賭局裡的各種千術之後,黑哥就不賭了,現在很會享受生活,沒事還釣釣魚唱個崑曲什麼的。
黑哥也認識商斌。
因爲商斌常去的那家棋牌室是黑哥開的,而且我和商斌合作出局的時候有很多局就是在黑哥的棋牌室裡做的。黑哥當時就是我們的保護傘,局裡邊出了事情都是黑哥擺平的。
時間久了商斌自以爲和黑哥也還是有點交情的。可他不知道,他那點所謂的交情還不是看我的面子,人沒有本事不怕,就怕自己不知道自己沒本事。
老實說,就商斌那種貨色,有誰會看得起他啊。不錯,黑哥是隔三差五地叫商斌出來唱歌吃飯什麼的,可那是找他來埋單的。商斌竟然覺得自己混得還行,黑哥圈裡的人都認識,可你認識人家人家不認識你啊,無非就把你當一出錢的凱子。
可是黑哥爲什麼要突然給我錢?這就是我留的一個後手,用句時髦的經濟學名詞叫做“對衝”。
事情得從華仔剛給我說的這個局談起。
我瞭解商斌,他是個非常謹慎的人,打牌更是小心得要命,只要不輸,贏一塊錢都會很高興。我們這裡玩扎金花每一手又都是有上限的,五百或者一千,得看具體約定。有上限的話就不能像我以前在建材街做局那樣,一手上個二十萬。
沒上限撅一個人就太容易了,弄好了一把就夠了。可有上限的話想贏大錢只能靠細水長流了。但這招對商斌根本不好使,他稍覺得不對就不玩了,正所謂不怕你輸不怕你贏,就怕你不玩,商斌不玩了,我們還撅誰去。
所以我和華仔商量了兩個計劃,一個是原來那個,能贏多少贏多少,如果運氣好,幾天下來能贏商斌幾十萬也不是不可能。
另外一個計劃就是現在這個,也算是爲上一個計劃買了個保險。
如果一旦賭局裡邊商斌發現有任何不對了或者因爲某些事無法再贏到商斌的錢了,剛子立馬就當着商斌的面露出破綻,然後再不斷地激他,小破綻他沒反應我就露更大的破綻給他。
總之只要是矛盾激化到他出手抓千了,別管他抓着也好抓不着也罷,一定要把他暴打一通,還得把他媳婦一塊兒打。爲的就是讓他當着單位人的面難看,越難看越好。這就是我安排小李入局的原因,小李是有名的長舌頭。
安排他入局的意思就是要他看到商斌出醜,然後讓這個碎嘴子再到單位裡去說。其實起先也不一定就能確定商斌面子上掛不住肯定會找黑哥報仇,這只是個理想狀態。他找,我們還能繼續想辦法厥他。他不找也就不找了,反正落了打他一頓,還能讓他在單位裡難看,這也是相當解氣的了。結果沒想到效果相當好,第二天單位裡邊就傳遍了,怎麼樣傳的都有:有商斌跟人家打牌想訛人家錢被人給打了的;還有商斌媳婦給他戴綠帽子,商斌找人家的麻煩不成反被打的;最離譜的還有商斌被人家往臉上撒了尿。
我們決不能小覷機關單位傳八卦的速度。而且大家對商斌本來就沒什麼好感,傳的人越多添油加醋得就越厲害,商斌的面子就越掛不住。第二天中午就有人當着商斌的面挖苦他:“聽說你媳婦跟人家跑了你還被打了?”
我預想過單位裡會傳得風言風語,還心想着到時候自己再煽個風點個火,但沒想到事情發展得那麼順利,什麼事情都不用我做了。
商斌是何等小肚雞腸的人啊,出了名的有仇必報,心胸窄得連針都穿不過,受了這麼大的氣他肯定要報仇的。他那個媳婦又不是省油的燈,聽了這樣的風言風語能不跟商斌往死裡鬧?沒有哪個女人希望自己的老公是個沒本事的軟蛋。果然,商斌第二天晚上就去找黑哥了。他也沒有別人可找,要找只能找黑哥,這是我料定的。黑哥那邊我已經提前打好招呼了。黑哥真夠意思,商斌剛走,那邊就把電話給我打過來了。
商斌一見黑哥就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受人欺負了,被人出千給騙了,事後還被打了,咽不下這口氣,最後想請黑哥找幾個人教訓一下那個富二代,下手狠一點,最好要見點血,能在牀上躺幾個月。黑哥應了下來,張口要四萬塊錢。是啊,這年頭沒有錢誰給你辦事啊。商斌也懂規矩,直接就應了下來,當下就去銀行取了錢交給黑哥。好一個下手要狠一點,商斌算是徹底鑽進套子了,而且套子的口已經被我給捂死了。過了兩天黑哥就把商斌給叫去了,也不說話,直接拿出個包給商斌看樣東西。
9.商斌的結局
幾把帶血的砍刀,小米當天穿的衣服,衣服上都是刀口而且滿是血。大家現在看到這裡可能沒什麼感覺,畢竟文字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當面看到這些東西之後,商斌嚇蒙了,他知道可能出人命了,而且是他主使的。
黑哥黑着臉就說了幾句:“你不是讓下手狠一點嗎?沒有控制好力度,現在那個富二代就算沒死也肯定終身殘廢了。而且這個事已經驚動警察了,我手下幹這票事的小弟都很害怕。現在怎麼辦?”
還怎麼辦?估計商斌都嚇得要尿褲子了。黑哥說要讓他自首,他敢嗎?要麼就是殺人罪要麼就是重傷害罪,像商斌這樣幕後主使,最少也得判個十年以上。
後來據黑哥說,商斌當時都嚇得要跪下了,求黑哥給想個辦法。黑哥就一個辦法,跑路,要麼商斌跑路,要麼手下的小弟跑路。商斌當然不會跑,那只有小弟去跑路,但是跑路是需要錢的。總共四個人,一人給十萬,四十萬。
人在崩潰的時候是最好搞定的,我們不知道商斌當時在想些什麼,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後悔。可是後悔也晚了。黑哥並沒給商斌多想的時間,立刻就派了兩個小弟跟着商斌去找錢,直到湊夠了錢才把商斌給放了。
黑哥從商斌那兒一共搞了四十四萬,他只留了十四萬,剩下的全拿到我這來了,講究。其實他完全可以全吞了的。
真不知道事情發生後的那幾個晚上商斌是怎麼過的,是被殺人這件事嚇醒呢,還是因爲損失了這麼多錢心疼疼醒呢?不管怎麼樣,我只能說,像他這種人,活該!
有人問:“你們就不怕商斌醒過味兒之後找你們麻煩嗎?”
不怕!就算商斌有機會再見到小米,他也找不出任何人的麻煩,黑哥自然是不怕他的,這種事人家都經歷多了,別說我幫你平事你該給我錢了,就算我管你要錢又能怎麼樣,你敢不給嗎?至於我,一直都置身事外,商斌更找不到我的麻煩了。
順便說一下,商斌在這件事發生半年以後辭職回老家了。現在活得怎麼樣,天知道。
10.小米之死
這個故事說到這也說完了,我沒什麼好講的了。可沒過多久又出了一件事,使我不得不繼續往下說。
那就是小米的事,這件事之後小米就單飛了,我們再也沒有合作過。不過小米跟着我做了這麼多的局,經驗應該是很豐富了,而且他的技術也好得沒話說,他出去闖,我很放心。
可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剛子的電話,小米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