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卻漫不經心的笑笑,道:
“可是我得去啊,這一趟我們是去智取的。
雖然老一輩烽火衛大多都會說邯庸話,但是如今年輕的烽火衛常年在潯陽郡長大,絕大多數已經都不會說邯庸話了。
若是有什麼突發情況,我在場總能應付一二。你們是忠良之後,依照我的指令行如此冒險之事,我當爲你們的安危負責。”
馮彥希卻皺眉。
“琅琊關的斥候大多都會說一點北地話,他們跟我們一道去不就成了?何需千歲您親自赴險?”
謝昭淡淡笑道:“普通的斥候如果可以勝任,我便不會安排烽火衛了。
斥候大多都是騎兵、不通水性,粗通拳腳卻內功輕功不濟,更加跟不上烽火衛日行千里的急行速度。
此行我們必須神不知鬼不覺潛過比索布達河,還要飛度神女峰,才能以最快速度兩天內抵達更深處的宇文部王帳,否則.琅琊關危矣。”
神女峰在比索布達河北方兩百里,山峰高聳入雲,巍峨險峻。
南側山體溼滑難以攀爬,北側山體又遍是嶙峋斷壁和陡峭直崖,峰底罕見的生長一些草藥,歷來被北朝人視作神山,堪稱邯庸天塹。
所以宇文部此次出征,便將王帳和軍糧大營安置在神女峰北側山腳下。
一方面是源於北朝吉祥的傳說,另一方面,也是因爲神女峰便是邯庸的一道天然屏障。
他們堅信只要守住比索布達河沿岸,便沒有南朝士兵能能通過險峻非常的神女峰,抵達後方的中軍王帳。
但是馮彥希知道,“千歲劍仙”一定可以。
所以,他這次沉默的更久了。
謝昭眨了眨眼,補充道:
“還在猶豫什麼,只有我才能帶着神臺宮的‘牽引鎖’從神女峰上安然下去。
待我先行下到峰底,你們便可順着‘牽引鎖’從上面滑下。
屆時宇文部王帳儲存的糧草,只需星星之火頃刻便會飛灰湮滅,琅琊關之圍立解。還有比這更划算的買賣嗎?”
馮彥希陰沉着臉,還是沒有鬆口,不過眼神卻很是掙扎。
這戰事沒多延續一天,便多一天人吃馬嚼和人員傷亡。
若是真可以以極小的代價爲軍中將士贏得一片喘息之機,那無疑是件天大的好事。
但是
千歲的身份如此特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更何況他最近幾個月跟在千歲身邊,可是知道了許多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就比如說
千歲殿下身上似乎還有些隱疾,若是在外面出了紕漏舊疾復發,那豈不是丟了西瓜揀芝麻?
如果殿下貴體因此受到什麼損傷,他們以死謝罪尚且不足!
謝昭看他神色掙扎糾結,只好無奈的安慰道:
“馮叔,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罷,不會有事的,再說我纔剛剛喝過藥。
這藥喝了頂得住至少月餘,我們此行往返最多七天,去去就回。”
馮彥希聽了一臉狐疑,不知是什麼厲害的傷勢,居然還要長期喝湯藥頂着?
但是他還未來得及發問,就聽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伴隨着一個男子怒氣衝衝的大聲斥責:
“符景詞!這藥你最初三個月服一次便可,後來變成了兩個月一次這倒也罷了,誰知這兩個月卻愈發頻繁了。
現今已到了一個月便要服一次藥的程度,你心裡到底有沒有輕重?
本來最近這大半年你到了北邊受到氣候影響,藥效就差了許多,服藥頻次尤其離譜!
如果本神醫沒有記錯,這已經是你連續第三個月每月都要服藥了!” 男子三步並兩步走到近前,一雙眸子裡滿是怒火。
他壓低聲音惡狠狠道:“就你這種服藥頻率,服下的是藥還是毒都尤爲可知!
這種虎狼之藥有多傷身體,難道你自己就不知道嗎?”
這一臉怒意恨不得將謝昭手撕了的男子,正是“逍遙醫聖”閩逍遙!
爲醫者,最恨的就是不遵醫囑、砸人招牌的患者。
而謝昭,恰好就是那一種閔大神醫最痛恨、卻又最無能爲力的醫患了。
謝昭離京之前,靖帝符景言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還是覺得磨盤還未卸、因此還不能過於急着殺謝昭這頭“驢”,居然將“悲花傷月”的解藥給了她。
可惜,那解藥也只有一顆。
而且兩年前謝昭中毒之初,她爲了破局脫困強行運轉迦邏心經,逆轉經脈短暫衝開毒性,導致毒性早已蔓延全身經脈。
如今這區區一枚解藥,早就無法根治她的傷勢和毒性。
不過好在聊勝於無。
其實今時今日,謝昭的內力已經可以從丹田氣海中自由轉出了。
但是每每運功,都會覺得經脈隱隱作痛。
閩逍遙看過以後直言道,她這是早就傷了根底和本源,需要長年累月的溫補將養。
好在有她祗仙玄境的底子在,說不定過個十年八年也就無傷大雅了,於是給她開了那麼一副藥來。
那藥方雖然是溫養身體所需,但因爲謝昭的傷情在氣海經脈,所以若想見效,藥方劑量下得並不輕!
也就是說這藥急不得,一旬、也就是三個月吃一副才最爲適宜。
誰知謝昭這廝不按套路出牌,舉着雞毛當令箭!
仗着手裡有藥,居然毫不在意身體,爲了多些精氣神和氣力來處理邊塞繁雜的事務,居然將那藥喝的越來越頻繁了!
原本三個月一副就很見效的藥,竟然活生生被她喝成了一個月便沒什麼作用了。
閩逍遙簡直氣急敗壞!
雖然“十二扇刃”歐十三娘這次另有安排人不在琅琊關,但是他此行可是受她之託,務必要將這小祖宗醫好的!
但若是她長此以往胡亂吃藥下去,只怕大羅神仙來了也治不好這“小癆病鬼”!
屆時讓他如何跟十三娘解釋?
謝昭摸了摸鼻子,也着實心虛,於是陪着笑打斷他道:
“閔醫聖,您這是做什麼呀?不要這麼激動啊。
你想想看,只要幹好了這一票,宇文部必能消停上幾個月的光景。
我保證只要這次過後他們不再打來,我連城頭都不去了,上個摺子稱病去隔壁潯陽郡老老實實養上幾個月的傷,如此可好?”
閩逍遙:“.”
他虎着張臉沉默幾瞬,旋即乾脆利索的扭頭,頭也不回的便走了。
只留下一句滿含怒氣的——
“我管你去死!符景詞,你就作罷!當心哪天真將自己的小命兒玩丟了!”
謝昭無奈苦笑。
她知道,閩逍遙雖然心裡不認同,但是最終也還是妥協了。
這神女峰,她不能不去。
眼觀鼻閉關眼良久的馮彥希,小心翼翼的掃了眼剛剛被人劈頭蓋臉罵了一通的千歲的臉色。
最終還是十分識時務的抱拳施了一禮,算是領命。
守土有責,上令必達。
他們生是邊塞之人,死是謝氏忠魂,這是他們烽火衛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