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中原最繁榮的錦繡城,市井上的景象遠比在府裡要繁榮喧鬧得多。
先不說那些賣古董的,賣胭脂水粉的小販一列列,歎爲觀止的仙山瓊閣,單單那城中晝夜笙歌不停的錦城大戲院,便能榮冠整座城,適值冬天,又正是林巒臘雪千家水。
杜染音攥着那繡花荷包,思忖着該上哪挑些好的丫頭去。
以前朝城不景氣的時候,這兒滿街都是插草買女兒買兒子的,自從前幾年朝廷推行了一套扶農法,經濟便一年好過一年,日漸興盛了起來,如今要買幾個丫鬟,還得到專門的店子裡去。
走着走着,忽然有一個人將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一攬,一股輕淡的水安息香馥馥繞指。
杜染音正想着是哪個登徒浪子,擡頭一看,還真是個登徒浪子!!
“乾女兒,咱們有幾日不見了。”鳳逝川伸手掐了掐她的臉蛋,“倒是長了不少肉。”
杜染音打開了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疼痛的小臉蛋,什麼幾日不見,明明前天才見過,這個太監,真是爲了調戲自己什麼理由都可以。
現下有要事,卻不是陪這個妖孽糾纏的時候,杜染音唯有笑笑道:“我說乾爹,這裡可是大街上,你得注意點,男女授受不親的,讓人看見了就不好了。”
鳳逝川勾脣輕笑,玉白的手指在她臉上輕輕撫過:“小丫頭口齒總是這般伶俐,不過如你所願,你乾爹我今日還有要事要做,不能陪你玩了。”
杜染音聽他一言,方要鬆口氣,但在這時,鳳逝川卻俯下身子,在她耳旁壓低了聲音說道:“晚上再去找你。”
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耳根上,再加上這曖昧不清的說話內容,杜染音耳根一紅,正欲講些什麼,鳳逝川卻一躍身不見了蹤影。
次等的丫頭在平常的花樓青窯裡都買得到,但上等的丫頭卻不好找。
平日裡幾個熟知的人都知道,錦城大戲院裡的劉老媽媽,私底下就幹着這檔生意,大戲院一些多出來的好使的丫頭,都賣與了富貴人家,自己偷賺着這些銀子。
太師府可以算是劉老媽媽的常客,許多好使的丫鬟,都是在劉老媽媽這裡買的。
杜染音來錦城大戲院,不從正門走,而是從安巷裡的側門進去,劉老媽媽一般都會在側門的小廂房裡,領“顧客”進去。
可今日,廂房裡卻是空着的,只有一個黃毛小丫頭剛提着水進來。
黃毛小丫頭見了杜染音,便謹慎地問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杜染音編了個謊:“我是劉老媽媽的侄女兒,來找她的。”
“侄女兒?”黃毛小丫頭眼珠子上下轉動,打量了她一會兒,稚聲稚氣地說道:“看你衣着光鮮,定是個貴人家的女子,劉老媽媽哪有這麼貴的侄女兒?”
杜染音不想這丫頭看着年紀雖小,眼光倒還是挺利的,她不慌不忙道:“我是劉老媽媽陪嫁到太師府的侄女兒,你去跟她說一聲,她便知道了。”
黃毛丫頭抿着脣上下瞧她,思索好一會兒,才道:“外頭怪冷的,既然你是劉老媽媽的侄女兒,我先領你進去吧。”
話罷,那丫頭便帶着杜染音,從小門進入了大戲院,進了室內,杜染音才覺身子暖和了起來,手腳也不似剛纔凍得那麼厲害。
戲臺上正演着高明所作的南戲劇本《琵琶記》,由於室內的構造原因,再加上臺上戲子得天獨厚的唱腔,曲子叫他唱得猶同天籟,餘音繞樑令人回味無窮,耳畔餘芳。
室內幽暗,唯有戲臺上亮着光,也正是如此,才能更吸引觀衆的注意力。
在座的人都聽得如癡如醉,目不轉睛地盯着臺上的名角,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倘若此時有人會說話,便必定會被人認爲是個門外漢,或者是品味下乘之人。
黃毛小丫頭對聽戲聽得快癡了的杜染音說:“劉老媽媽在二樓的房裡,你先在這兒等着,我這就去叫她。”
杜染音明瞭地點了點頭。
黃毛丫頭說完就上了樓去,唯有杜染音一人待在這戲院的偏處,杜染音往自己的手上呵了呵氣,目光仍停在那戲臺上的花旦上。
都說世間有諸多男子貌勝羣芳,這戲臺上的花旦算一個,杜染音一想,覺得,這鳳逝川也該算一個。
聽戲聽得入神,不想,卻忽然來了個酒醉公子,正巧一顛一倒的來到了杜染音這處兒,暗夜裡見杜染音甚有幾分姿色,又不似那些濃妝豔抹的女子。
一瞬間,竟覺得她就是戲劇裡那人人追求的娘子,想着,便伸手要去拉她,口中嚷嚷着:“你是那杜家麗娘……麗娘……”
杜染音的注意被這人的嚷嚷聲吸引過去,只見醉酒公子已顛到她跟前來,正要拉她的手。
“什麼麗娘?公子你喝醉了!”杜染音着實是嚇到了,急忙避開他的手。
那個公子醉花了眼,也不管什麼,只一個勁兒的靠上來:“我沒認錯,你就是麗娘……”
在此處又不好與人糾纏,杜染音心急,不知該如何是好,忽地,一個人的身影進入到她的視線中。
前面不遠處,有個剛進來的男子,穿着黑色綉金絲斗篷,昏暗燈光裡看不見他的面容,但那斗篷卻像極了鳳逝川的。
杜染音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立馬推開那醉酒公子,撲到那男子身邊抱住了他,甜甜地喚了一聲:“乾爹……”
醉酒公子本想追過來,但看見了男子美目斜睨了他一眼,一下子便僵在了原處。
杜染音鬆了一口氣,以爲得救了,正要感謝鳳逝川,這時,男子身後跑上來一個童僕,見到杜染音,詫異的睜大了雙眼,指着她說道:“哪來的野丫頭!敢對我家公子無禮!”
杜染音忽覺不對,擡頭一看,竟是一張不同於鳳逝川的英俊臉蛋,哪裡是鳳逝川!
周墨離輕擡了手,示意讓童僕不必過激。
杜染音瞬間便懵了,想趕緊撒手放開他,這時,他卻伸出左手抱住了杜染音,不讓她亂動。
醉酒公子僵在那裡,卻覺得事情好像還有轉機,沒有放棄之意。
周墨離冷目斜瞪,語氣是說不盡的清冷:“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需要我請你離開麼?”
光看眼前這人的穿着和言行神態,就知絕非尋常人家,他此刻這一個眼神和一句話,便令醉漢不寒而慄,最後看了杜染音一眼,終是恨恨而去。
杜染音這時方又將小臉擡起來。細看了眼前的人,不笑的時候雖說好看,但卻平添嚴肅,叫人不敢親近,她覺得這人略眼熟,似在哪裡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周墨離的臉上不覺掛上了笑意,這不是那太師府的小丫鬟麼?
他伸手輕和地撫了一下杜染音的臉蛋,侃道:“我可不記得我有這麼大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