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忽悠一下便過去了,轉眼的就到了枝繁葉盛的夏天。
池塘裡又種下了新移栽來的蓮花,田田蓮葉覆蓋去了大半個池塘,蓮花盛綻着肥厚的花瓣。
常居住在府西的堂小姐季承夏年僅十歲,今日不知颳了什麼風跑了出來,還跑到了中府那荷塘去偷摘那池子中的蓮子,被下人逮個正着,正想好一頓教訓。這時卻碰上了剛好要去蘆雪堂的竇夫人。
竇夫人知曉了事情來由,笑着道:“承夏承夏,當真是到了夏天才歡快的。”
竇夫人便叫下人把荷塘裡那些成熟了的蓮子都摘了,做了一些冰糖蓮子粥分了下去。
天氣炎熱,每個屋的人分到了這冰糖蓮子粥,都是滿帶歡喜地一口喝完了,還嗔那竇夫人,這麼大人了還這麼玩趣呢!
所有人都對竇夫人的蓮子粥連連誇讚,卻唯獨季初凝,自從有了自己的小竈之後,外面的食物一概不吃,也不接受她的蓮子粥,這就讓竇夫人心裡有點不開心了,分明就像是不給她面子!
可讓竇夫人意識到的最重要的問題是,季初凝對她,已經沒有像以前那種信任,早就把她也算在了防患範圍之內。
竇夫人心裡起了個疙瘩,她清楚明白得很,會這樣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爲季初琳。
自從大夫人離去了之後,她和季初凝雖說一直以來相安無事,但實則卻是兩股不相容的勢力。
一山不能容二虎,季初凝絕不會肯歸順、聽從於她,但掌控欲極強的她,又不可能會放棄到手的權利和現在的地位。
可季初凝的本事竇夫人也是見過的,萬一哪一天季初凝真跟自己槓起來了,自己未必會是她的對手。
是不是要先下手爲強?
竇夫人還糾結着這樣的問題,可沒想到,這個問題還沒想明白,另一個大問題就來了!
炎炎夏日到了,皇上和皇后等諸位妃嬪去了熱河避暑,宮裡的事情交給了醇親王管理着。
那醇親王是皇后的人,季尚賢也同是皇后的,皇后早暗裡交代了醇親王,趁着這個空隙要給太師一個翻身的機會。
自醇親王管理了宮中事情之後,季尚賢彷彿是除去了牢籠,得到了羽翼,前一陣子才跌落低谷,這一陣子又仿若鳳凰涅槃重生,打壓他的官員少了,親近他的官員又多了回來。
除了一個礙眼的鳳逝川,其餘的都回到了從前。
官員們偶有宴請季尚賢去喝個酒吃個飯,季尚賢都一一應允了。
這一日去了常侍中府邸,聽了一場歌舞,竟瞧上了那領舞的舞姬文氏,常侍中爽快,直接將那舞姬送與了季尚賢。
季尚賢想領回家,又怕惹竇夫人和其他姨娘不高興,便先養在了外頭。
沒過一個月半,文氏的身子就開始不舒服,請了大夫來瞧,說是害喜了,季尚賢大樂,總不能再將她擱置在外面了,於是帶回了府,納了她當六姨娘。
竇夫人那兒三姨娘還沒解決,這又來了個六姨娘,剛跟季初凝僵了,便又出現了新的威脅。
老爺在外風流,這並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可若說竇夫人不氣,那也是假的。
但這氣,卻不能表露出來,讓人家說了她有失儀態,於是呢,竇夫人只能拿着些燕窩補品的,去瞧瞧這個新人,裝作親和大方,還將月圓這個丫鬟送給了她使喚。
事情很快傳遍了整個太師府,也傳到了這四季閣來。
其時季初凝正在看周雲蘭寄給她的信,杜染音就在身旁說着這個事兒:“聽說老爺納了個新姨娘,原是常侍中家的舞姬,讓老爺相中了,現在帶回了府,就擱梨子閣住着。”
季初凝仔細看着信上的字,頭也不擡一下,出言:“梨子閣離蘆雪堂極近,那文姨娘如今已有了身孕,讓她住在梨子閣,老爺想去看她也方便,今早竇夫人才帶了禮去看她,但想必竇夫人心裡頭也是極不舒服的,一個舞姬,竟然一進府就當了姨娘。”季初凝說到這裡,搖了搖頭。
不只是竇夫人了,其餘的姨娘也都是氣得牙癢癢,甚至連那親和大方的姿態都不願意裝一下,有些的,背地裡壞話說盡了,路上碰着了文氏屋裡的丫鬟,總愛使臉色刁難。
“不過這樣一來也好。”杜染音拿着撣子在撣桌椅上的灰塵:“上次四小姐一事和前兩天二小姐拒吃蓮子粥一事,已經惹得竇夫人不滿了,竇夫人想必心裡頭揣摩着要怎麼出手呢,這會兒來了個六姨娘,竇夫人的那點心思就會消停消停了。”
“如今我擔心的也不是竇夫人。”季初凝舉了舉手中的信:“雲蘭公主邀我三日後入宮與她聊天,本是好事,可信中卻說,她還邀了那領侍衛內大臣傅康之女,傅眉淑。此女與我有過幾面之交,心思並不單純,一心要和我爭太子妃之位,得小心防着,所以染音,此次你得陪我進宮。”
杜染音眉梢一跳。
入宮,這是她想了多久的事情了?原以爲要等到二小姐及笄還有好長一段日子,而現下,只需再三日,她就可以去看看仇人居住的地方長什麼樣子。
“染音,你有在聽嗎?”
杜染音頓了頓,回了神,應道:“奴婢有在聽,奴婢還建議,以後小姐出行,該都讓秋分暗中隨行。”
“還是你想的周到。”季初凝莞爾,道:“便按你說的做。”
未時,季初凝也帶了些禮品,要去梨子閣看新來的六姨娘。
六姨娘文氏不愧爲領舞的舞姬出身,由於剛懷上孩子不久,腹部並未明顯隆起,那曼妙的身材仍是如同水蛇一般蜿蜒滑膩。
妝面依舊是帶了風塵味,朱脣胭脂梅花紅,兩腮微微桃花粉,一顰一笑,盡顯風騷。
照竇夫人心裡的話形容便是,好一張狐媚子臉!
文氏見了二小姐,許是知曉她是皇后親選的太子妃人選,一張臉笑得端是客氣柔媚,吩咐月圓道:“月圓,快去沏壺好茶來。”
月圓是竇夫人送來伺候六姨娘的丫鬟,見着了杜染音和季初凝,面上竟無半點心虛之樣,好像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杜染音和季初凝如今也沒有那個時間去管月圓這個人,任着之前的事情先擱一擱。
文姨娘摸着自己的腹部,凝着笑意說:“今早,竇夫人和三姨娘前後也來瞧過我,不想下午二小姐也來了,文姬才入府不久,能承蒙你們的關照,實乃文姬之幸。”
季初凝淡淡笑道:“文姨娘進了太師府,以後就都是一家人了,不必這麼客氣。”說着,她喚了聲:“染音。”
杜染音聽喚,即刻將手中一盒繡金絲紅緞面的盒子遞了出來。
季初凝道:“這盒是宮裡頭的補品,對補血補氣很有幫助的。”
文姨娘聽到“宮裡”二字,連忙推卻:“宮裡的補品,想必是皇后送給二小姐您的吧?那這怎麼好意思收呢!”
季初凝嗔道:“文姨娘說的這是什麼話,不過一盒補品罷了,前個兒才說大家都是一家人呢,有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又來去說了幾句,文姨娘這才讓月圓把那盒補品收下了,喝了兩杯茶,閒敘了幾句話,季初凝便起身回了四季閣。
到了第三日,有小廝來報,說府門外停了輛宮裡來的馬車,說是來接二小姐入宮的。
季初凝慌忙做好了準備,叫着杜染音一同走,吩咐秋分暗中隨行。
要出府的時候,看見了梨子閣新來的一個小丫鬟抱着幾盒東西,匆匆忙不知要跑哪去。
杜染音眼尖,一下子看見了那幾盒東西中的紅緞面禮盒,便上前攔住了問:“小丫鬟,你拿着這些東西是要幹嘛去?”
小丫鬟見來人是杜染音,知道她是衆多丫鬟裡最大的頭,驀地一觸,支支吾吾地:“染音姐,我……我……”“我”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杜染音見其不說,便故意沉聲道:“難得是你偷來的?”
小丫鬟嚇得一顫,頭搖得如撥浪鼓似的:“不不,不是……”
“不是?那你到底拿着這些東西去幹嘛?”其時杜染音心裡已經知道了幾分,只是想最後做個確認。
見小丫鬟仍低着頭支吾不言,杜染音氣了,不耐煩地斥道:“你再這麼藏掖着不說,小心我告訴李媽媽說你偷東西,讓她賞你板子!”
小丫鬟一聽到李媽媽三個字,頓時全身悚然,慌忙解釋道:“奴婢沒有偷東西!是六姨娘,六姨娘讓奴婢把這些東西拿去扔掉的……”
杜染音眸色一沉,低低看着小丫鬟捧着的那些禮品,看那盒面樣式,有三姨娘屋裡的,有竇夫人屋裡的,自然也有二小姐屋裡的。
季初凝聽了小丫鬟的話,瞭然了是怎麼回事,一時怒氣,正想發幾句火,杜染音卻攔了她,隨即對那小丫鬟道:“行了,你們家主子讓你做什麼,你就去做什麼吧,回去不必對你們主子多說閒話,明白了嗎?”
小丫鬟知道,杜染音的意思是,讓她當作沒被季初凝她們碰見,回去不許對六姨娘說這事兒。
小丫鬟巴不得如此,以免得罪了兩邊人,惹事上身!遂,感激般地猛點了幾下頭,拿着那些東西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