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大家陸續回到辦公室,張銳接了通電話,“高遠看守所?”
坐在一邊的王子文聽得清楚,雖然他們常打交道,但高遠那地方不屬於營海管轄,平時接觸並不多。
張銳聽着電話那邊,臉色越來越差,最近大家都很煩,案子的進展並不順利,可是他卻因爲這個電話更加難受,這是讓他更無法接受的事情,張銳掛斷電話,看了下身邊的王子文,王子文問道:“什麼事兒?你臉色這麼差?”
“眼鏡出事兒了,幫我跟姚隊說一聲,我得去趟高遠。”
“你這種狀態能開車嘛,我送你去吧!”
張銳現在心裡很亂,這段時間他滿腦子就是洪天集團和江浩,不知不覺已經幾個月沒聯繫過這些人了。
張銳便點了點叫上王子文,一邊出發,一邊與姚偉林電話聯繫打了招呼,這一路上都很沉默,王子文只開車也不說話,她漸漸瞭解了張銳、葉明宇那幾個人的感情,她似乎很能理解張銳現在的心情,所以她只靜靜的開車。
“我怎麼也沒想到,眼鏡會出這樣的事兒,”張銳緩緩說道:“他跟着的副所出了事兒,結果爲了從輕,把他們幾個都點了。”
王子文看了看張銳滿面愁緒,安慰說道:“或許情況沒有你想得那麼糟,別想了,你先休息一下,到了再叫你。”
張銳點了下頭,側頭閉目,此刻他心煩意亂,畢業到現在,他們這幾兄弟發生太多事情,有回不到從前的懊惱,有失去的痛楚,像是一下子想起了從前的很多事,報道的第一天,葉明宇一臉散漫的倚在樹下抽菸,完全無視一臉怒火的教官、瘦小內向的眼鏡,那時候看起來有些唯唯諾諾、胖子眯有眼睛,一副自來熟的樣子,竟還拉着自己尋麼着有沒有美女,還有大文,本是典型的好孩子,不知道後來怎麼就被他們帶歪了。隨後幾個人勾結串聯成羣,一起胡鬧,惹事,應付上下,越來越自如,成了學樣裡的典型,當然是反面典型,可那段日子成了他們最開心,最自在的時候,每每想起,都會不自覺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恍惚間,已經到了高遠看守所,作爲警察,他深知這高牆內外的差別,緩緩的嘆了口氣,王子文看了看他,下車辦好手續,將車開進去。
眼鏡被帶了進來,他還是老樣子,看上去有些頹廢,當年幾個兄弟裡他最瘦小,看着也最沒精神,看了看愁眉不展的張銳,卻淡淡的笑了笑,說道:“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在這裡!我知道,現在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謝謝你能來。”
張銳不說話,他的心裡很難受,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眼鏡,不知道身邊的人到底怎麼了,一個一個的出事。王子文沒跟進去,她知道張銳此刻的心情,她想讓這兩兄弟安靜的說點什麼。
眼鏡笑着說道:“別一副苦大愁深的樣子,我還死不了!”
張銳喃喃說道:“我們幾個怎麼會變成這樣?”
眼鏡無奈的笑了笑,他一直在笑着,從看到張銳開始,他心裡是很高興張銳能來,這個時候能見他的只有真正的兄弟,可眼鏡心裡的苦任誰也無法瞭解,他看了看張銳說接着說道:“你知道嘛張銳,我上學的時候就知道我跟你們不一樣,沒辦法,性格、成長環境、頭腦等等,我早就看明白了,尤其是你和明宇,你們倆個玩玩樂樂也能畢業,畢業後想不當警察都難,就算真的不做警察,以你們倆個的能力跟頭腦,做什麼都會有些成績,其實我特別羨慕你們這種就算是混也能混得風生水起的人,而我不行,我沒別的選擇,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回到我們縣城當個小警-察,我書讀的再好都不過如此,跟你和明宇沒法比,你們有家世有背景,人也聰明,你們有能力靠自己,張銳,我知道你現在看不起我,可是我剛回到高遠那會兒,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是我爸媽求爺爺告奶奶花光了所有積蓄才讓我有了這份工作,我們這小地方就這樣,別說當警-察,就是隨隨便便一個不起眼的工作都是如此,工作後我更他麼的難受,上學學的再好、表現的再好有個球用啊,我也想努力,也想靠自己的能力,可是我不行。”眼鏡輕聲嘆氣,說道:“在局裡哪個不是看關係,看人脈,認的就是家世背景,當然也有那種只靠實力的人,可我什麼都沒有,就得拍着馬屁跟着別人混 ,人家不愛乾的我幹,人家看不上的我也得接着,爲了跟上上下下的人打好關係,我他麼比孫子都孫子,我沒錢打關係,就得想辦法弄錢,就算明知道是錯,也不得不做,時間長了就習慣了,什麼好的壞的,不是分不清楚,而且根本無視,人啊,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做得多了,膽子就大了,也就不當回事兒了,那會兒覺得做人嘛就那麼回事兒。”
眼鏡點了支菸,他上學的時候並不抽菸,而現在透過那煙霧,滿臉的滄桑和對世事種種的無奈,接着說道:“剛畢業那會兒我還能跟你發發牢騷,後來我發現說了只會給大家平添煩惱,都他麼沒用,還不如想辦法混上去,怎麼也比天天看人臉色好,記得咱倆有一回打電話,你說覺得我變了,我也不想這樣,可我能不變嘛,誰不想當好人,我也想當個好警-察,可是做了一次錯事兒,就再沒辦法回頭了,說真的,張銳謝謝你能來看我,這時候還能當我是朋友的人不多了。”
“眼鏡你是不是傻!你他麼上學那會兒就傻,我讓你等我消息,你他麼的非急着回高遠,我說了我會給你想辦法留在營海,就一定有機會,”張銳情緒激動的說道,“你有病啊,用錢不會找我嘛,找關係不會找我嘛,明知道會出事兒還他麼的幹這些事兒。”
“做人也得有自知之明,我的專業一般,除了理論課,其他成績都勉勉強強,到了真槍實幹的時候理論再好也沒用,”眼鏡低着頭,擺弄着手指,許久才緩緩說道:“上學的時候你和明宇就幫了我不少,我的生活費基本上是你和明宇贏來的,學費是你們倆賣身給你們老爺子畢業後必須當警-察換來的,我覺得我欠你們已經夠多了,畢業了,誰都能自己養活自己了,我還能開得了口嗎!讓你幫我找關係,攤事兒不就成了你嘛。前年我爸做手術的錢也是你出的,我總不能什麼都靠你們吧。”
“靠自己,就換來這種結果,這他麼就是你想要的嗎?”
眼鏡苦苦笑了笑,說道:“就那麼回事兒吧!”
張銳無奈,他知道現在再說什麼都已經晚了,輕嘆了口氣說道:“胖子跟明宇都走了,大文在做後勤,本來他是想來看你,可是你知道他媳婦兒就快生了,實在走不開,你現在卻這樣了,看來只有我一個人了,不知道哪天我也去見胖子和明宇了,好好的一羣人,現在變成這樣,我們幾個這是怎麼了!”
“幫我恭喜他,人是到不了了,心意到,讓他別來了,沒什麼好看的,就這樣了。還有啊,張銳,你得好好活着,你得越來越好,你得幫我們幾個當像樣的好警-察!”
“要是能換回從前的你,換回胖子和明宇,別說讓我當警-察,當什麼都行,烏龜王八蛋都行!”
眼鏡笑了笑,看到張銳,輕鬆了不少,說道:“行了,言歸正傳吧,其實,我找你來是還有件事想跟你說說,當時我跟着那些人混,也認認了不少人,亂七八糟的什麼人都有,偶然間聽到個消息,是關於胖子的,我聽說胖子的臥底資料是被自己人出賣的,聽說廳裡有人跟沈洪關係特別好,但到底是什麼人我就不知道了。”
張銳聽到這個消息,震驚的問道:“是在哪聽說的?”
“這個人叫高山,是個混混,小角色,幾進幾齣了,那段時間你明白的,我幫過他幾次,他請我喝酒無意中說出來的。”
“那他現在人在哪?”
眼鏡搖了搖頭,說道:“這我還真不知道,他鬼得很,幫社團做事也偶爾幫警-察套線索,所以總是得罪人,總是東躲西藏的,很小心,他沒有窩。”
張銳點了點頭,有線索就有希望。
眼鏡嘆了口氣,仰頭看了看,說道:“不管怎麼樣,查出真兇,幫胖子討回公道,現在只能靠你了。”
“放心吧!”張銳終於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說道:“你爸媽那邊你放心,我會照顧他們,還有你的事,我也會盡量想辦法,退還贓款,爭取判的輕點!”
“謝謝你兄弟!不用管我了,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不管怎麼判,我都接受,這樣我心裡能好過點。”眼鏡看了看張銳,慶幸的說道:“我爸媽那兒,麻煩你了!”
“是兄弟就別說這些了!”
眼鏡笑了,張銳也笑了!彈指一揮同窗再聚已迥然,當年韶華已逝不爲少年留,歲月無情莫嘆人生空亦短,醉臥桑田笑看滄海欲成塵,縱使千里相隔奈何空對夜,沉浮往惜你我亦守當年情。